我见到了光。
我亲手把光毁了。
——郑依云
*
在郑依云的记忆里,那个夜晚在不停地下雨。
雨噼里啪啦地下着,没个停歇。
泥地里被砸开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洞。
天空在电闪雷鸣,天气很差。
郑依云不太愿意出门,可到底还是抵不过男朋友多次的哀求。她不大把这男朋友放在心上,但左右,还是名义上的男朋友。她带了件外套,化了淡妆就出门了。
下雨天,街道上,人很少。
她踩着一双小白鞋躲在屋檐下,给他打电话。
那头的声音嘈杂,郑依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男生柔声安抚,说:“依依,你在奶茶店等我就好了。”
郑依云的视线被另一处的人所吸引。
年轻的女人,正抬眼,冲着对面的男人笑着。
男人儒雅英俊,女人温柔贤惠。
两人似是感情甚笃,眉目间流转的都是情意。
郑依云的视线在女人唇角的梨涡处顿住。
舍不得挪开。
那是她的老师,代课老师。
只见过一面,就记忆犹新。
“依依?依依?”郑依云一怔,收回眼:“怎么了?”
“别忘了等着我,依依,别着急,你就在那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赶过来的,你要等着我。”她随意地敷衍了几句,把电话挂掉了。
雨还在下,男人和女人还在不断地说着话。也不知道男人说了些什么,女人垂下眼,柔柔地笑了。
郑依云定定地看着。
良久,才收回眼。
*
奶茶店今天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客人要了奶茶和甜点,就没再起来过。
漂亮的女生靠窗坐,眸子一直盯着对面的一男一女。
店员有些奇怪,难道又是什么出轨,女生来抓小三吗?店员顺着女生的目光,朝着对面望去,那女人的气质,怎么也不像是小三。
店员自觉没趣,也就不猜了。
女生待了很久。
客人一批一批地离开,又一批一批地进来。
女生始终没有离开。
很久以后,店员微笑地对着女生说:“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女生冲着她笑笑,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
男生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说很快就过来了。那头声音很嘈杂。郑依云知道,男朋友是个爱玩的,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实际上,脱了衣服,指不定,是什么衣冠禽兽。
她也不怎么关心,这段关系,维持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到了给我打电话。”郑依云开口,语气很淡。
男生亲昵地说着什么,郑依云觉得没意思,挂了。
关店门的时候,店员注意到,女生还没有走。
她没有多想,转身,离开。
隔天,她听说,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女生被****了。
听说,女生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学生。
听说……
当然,这无非是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
大床上,女人仰起头,露出又细又白的颈项。
有汗从女人的锁骨处,往深深的沟壑里头渗。
娇喘的女人,绵软的雪白,活色生香。
她喘着气,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夜风袭人。
郑依云坐在窗边,有风拂过,卷起她汗湿的发。她没有盘发,乌发落了满肩。她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颈部有粉红的印子。
男人的手从伸手伸过来,揽着她的肩,想要向上攀爬。
郑依云懒洋洋地看了眼,没理会。
“依依,我给你一个家吧。”男人凑到她的耳根,细细低语。
闻声,郑依云掀起眼帘,慢悠悠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的颈是雪白的,微微仰起。暴露在空气里,纤细柔弱。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唇,微微扬起,她是天生笑唇。染着豆蔻的纤细手指夹住嘴边衔着的烟,放在指缝里肆意把玩。
她扯了扯笑,转身,带着火光的烟头抵在了男人光裸的脊背。
“记住,谁付你的钱?谁给你的胆子,叫我依依!”女人的面色很冷。
男人皱了皱眉,强忍住,悻悻而归。
门被轻轻阖上。
屋内很空旷,郑依云觉得冷,她抱住自己的胳膊,蜷缩成一团。她这才想起,自己叫这个男人来的目的,无非是找乐子罢了。
这个夜晚太冷了,她不想一个人过。
只要是个人就好。
是个有体温的活人。
*
梦里郑依云又梦到了唐楠。
那是梦的初始。
郑依云用手指掐灭了燃着的烟,抖了抖身上的烟灰。敲了敲门,嘴角已经扬起了惯常用来伪装的羞怯的笑容。
门被轻轻推开。
郑依云抬眼望去。
女人穿着素雅的连衣裙,站在讲台上。外头,有风拂动,卷起长裙的一角,裙子微微泛起涟漪。露出一小截雪白光洁的小腿,又落下。
女人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娟秀的两个字,唐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郑依云看了她一眼,轻轻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没关系。”女人说,声音又轻又软。
女人抿着唇角,笑得很柔。
郑依云想到了栀子花,洁白的栀子花。
和她一样。
那日的光是柔的,风是柔的,而她也是柔的。
从来都不记任何老师名字的郑依云记住了她的名字。
唐楠,唐楠,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头念着。
莫名的,郑依云心跳加速。
心头发热。
没有人告诉她这是为什么,她只是知道,她想看着她。
时时刻刻。
后来,她谈恋爱了。没有原因,只是因为这是人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她得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她有了男朋友,男朋友对她很好。她曾经以为,会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一辈子。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在雨夜结束。
血水,泥水。
她被一次次侵犯,无力反抗。
“别怕。”这是唐楠和她说的第二句话。
郑依云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唇色惨白。
*
她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身污垢。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要的人。
她想看着她笑。
她想看着她哭。
她想吻她。
她想拥有她。
她知道,这无非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偏偏,就是动了心,入了魔。
后来,女人死了。
被她亲手害死的。
她难过吗?
她告诉自己,她不难过的。
只是心口空了一大块,有冷风灌进来,簌簌的疼。
这一疼啊,就疼了大半生。
这一想啊,就想了这一生。
左右这一生,也不见得有多长。
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