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窃记得无比清楚的,是上一世的江也,小学六年间,都是一个人坐。
而这一世,他和她是同桌。
整个学校流传很多他们的传言。
懂点道理,问过父母的,说江也是小英雄,家里人都是警察。
警察,对这年的他们来说,是无比神圣的。
不懂事的,觉得江也是怪物,没小指,性格孤僻,还不爱讲话,不爱理人,难以相处。
他是一切难堪的代名词。
那时候,流行取绰号。
江也是整所学校,绰号最多的。
一阳指,断手怪,高冷哥……
数不胜数,传来许窃耳边时,她已然是无能为力,好在上次和林娇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多数人仅是过过嘴瘾,成不了气候,连在江也面前多说一句,都不敢。
欺软怕硬的道理,许窃明白。
奈何她身边这小屁孩,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别人的几个绰号,几句谣言?
然而,江也还真就怕。
其余传闻,他一概不理,唯独是那一个,让他烦得紧。
江也喜欢许窃。
喜欢吗?
没想过,他不敢喜欢。
近段时间,许窃觉察到了江也有意无意的疏离。
所谓的传闻,她听过不少,最最离谱的,便是江也喜欢她。
喜欢她?
许窃巴不得呢,盼了两辈子的执念,若有朝一日得以实现,肯定是上一辈子,烧高香得来的。
然而她上一世,别说高香,火都没烧过几次。
连死时,都孤寂落寞。
如今江也这反应,定然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喜欢自己,从未喜欢过一次。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从未爱过她许窃。
这时八月份,天已渐凉,难得的暖和天,屋外有骄阳,窗边的树木,依旧绿得恰到好处。
这抹美好,偏偏只有坐在窗边的许窃看得最为清晰。
她单手撑头,微微皱眉。
却见前方绿树下,飞来一只鸟雀,嘴中叼了跟树枝,往树叉的鸟窝去。
她轻轻昂头,能看清鸟窝中的近况,其乐融融,一大家子和睦相处。
她忍不住笑,多看了几眼。
想来这么好的场景,必须叫身旁的江也小同志一起看。
抬起肉肉的小手,想用胳膊肘推他,谁知伸到一半,吓得连忙缩回。
这时正中午,大多数人都在午睡。
江也难得的趴在桌上,黑漆漆的眼紧闭时,竟散去了几分阴森。
不似以往,冷冽得让她不敢直视。
她弯弯唇,目光从窗外,移到了他平静柔和的面庞之上。
这时的江也,安静又温柔。
和平时那孤傲冷漠的高岭之花形象,相差甚远。
这样的他,才有几分长大时的模样。
许窃眯了眯眼,双手撑着下巴,顺势趴在桌上,嘴角微扬,轻着声音跟他讲话。
即使她知道,江也睡着了,听不见,也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她弯弯唇,声音软进了心坎里:“江也,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这话太惹人羞涩,闹得她自己,都没忍住红了脸。
她将脸埋至手腕中,偷偷笑,怕惊扰了旁人。
不曾注意的是,身旁那少年,脱去校服外套,只着单衣的少年,她念了两辈子,保护了十几年的少年,此时,正涨红了脸,轻扬唇角,笑得如沐春风。
他微微掉头,换了个方向。
只用那泛红的耳尖,背对着他身旁,温声细语的姑娘。
不知怎的,笑着笑着,许窃竟然也睡着了,果然,困意是会被传染的。
她扬了扬唇,脑中是窗外绿树上,为了幸福四处奔波的鸟雀,以及她爱了许久,一辈子都不曾忘记的少年。
他像一团清水,仅是流连在她身旁,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明明是所有人心中,无恶不作的魔鬼,偏偏独她觉得,那是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盖世英雄。
因学校的传言,江也已经很多天没跟她一起归家了。
谈及别人,总会硬扯一个理由。
可他是江也,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若非要一个,他自己,就是理由。
无奈的许窃只得乖乖站在门口,看着江也离开。
咬牙切齿想,好样的,总有一天,老娘要你哭着喊着求我跟你一起回家。
想着苏荷没来,她又一个人,心里不爽。
比她晚出门的沈笑笑,身后跟着唐鸣。
大约是这年的唐鸣其貌不扬,跟在貌美如花的沈笑笑身后,简直是美女和野兽的搭配。
所以基本没人,会把两人排在一起。
想想上一世,沈笑笑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风流成性的富二代。
唐鸣百般阻拦,终究是无法改变。
被打了个半死,浑身是血躺于街道之上,是他最后的结局。
沈笑笑的婚后生活,谈不上幸福,却也并未悲惨太多。
这一世,两人的结局如何,她不敢猜测,只愿不再重走上一世的老路。
她叹了口气。
看唐鸣的眼神,炽热了几分。
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和唐鸣,是同一类人。
念了半辈子,最后落了个爱而不得,草草收场的结局。
被叹气声吸引的沈笑笑看了许窃一眼,再环顾四周,江也不在,她才松了一口气。
明明以前,许窃都是跟她好的。
结果一开学,眼里心里全是江也,偏偏她又听说了断指传闻,别说跟他们一起上下学,单是看一眼那残缺不全的小指,心里就慌到不行。
望着许窃轻轻一笑,伸手揽她:“窃窃,你不回家吗?”
许窃没来得及反应。
她跟沈笑笑的关系,虽说不上特别好,可也不差。
偏偏是沈妈妈和她妈妈,竟喜欢比较。
如是,好好的两个小姑娘,愣是被比了一辈子。
从成绩,到长相,再到毕业学校以及婆家。
每一样,年少时的她都惨败。
唯独是长相,长大后的她,直接开挂,褪去了婴儿肥,棱角分明的脸蛋配上明亮的杏眼,完胜了沈笑笑。
她垂了垂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输了十几年,她就赢过这一次,没啥好计较不是?
她点点头:“回啊。”
如是,三人浩浩荡荡,归了家。
明明走得意气风发,她竟觉得,大院四个人,理该一起回家的。
如今,就差一个江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