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也不在乎什么犯不犯法，他不过是在送许窃回家。
路上很有趣，因为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像隔开数米远的蚂蚁群，既整齐又惊慌。
也不算是送许窃，因为在他之前，还有两个人，林川和江妄。
大约是觉得对不起自己，一年光阴中，无论多晚，林川都会准时准点跟在许窃后面，不打扰不麻烦，就隔开远远的距离，静静地跟着。
而后是江妄，自己早该想到的，许窃没接受他，更不喜欢他，所以每次回家，他都只敢偷偷摸摸的跟在两人身后，比林川更远一点，那是他耗费两年青春，换来的机会。
江也鲜少注意江妄，却又只能看着江妄，少年留了两年的寸头，穿了两年的校服，喜欢了两年许窃。
他似乎很执着，即便没有任何回复，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这年的他，像极了当初那个只想默默跟随许窃，送她回一辈子家的江也。
也是到这时候，江也才真正意识到，他和江妄有多傻，为了喜欢的女孩，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他成了当年的江妄，放荡不羁，不可一世。
江妄成了那年的他，品学兼优，天之骄子。
可到头来，他们都错了，为了许窃，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不是不后悔，可打算回头时，才发现生活已然如此，除了放任自流，别无他法。
这是第一次，跟在三人身后时，他不再小心翼翼。
江妄很谨慎，走得很慢，生怕惊扰了前方人，也对，喜欢才小心翼翼，拼命讨好，不喜欢时，爱情算个屁。
他加快步子，很轻易的走近他，江妄家不顺路，还得往回走。
一直到巷子口，他才停步，没法送许窃走过她最害怕的地方，因为他也怕，怕被她发现，被她讨厌。
呆在她身边两年多，什么都变了，他不抽烟不喝酒不逛吧不交友，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他始终一个人，用心去陪伴距他千里之外的许窃。
很累，可他却没法回头。
天天学习，比当初打架犯事还要难，做道数学题，他恨不得赶紧来场飙车，命丧当场也不过如此。
可回头一看，许窃乖乖巧巧坐在教室，手里拽着笔在做题，小脸写满的是认真。
那时候，他就忍住想要放弃的冲动，拎着最讨厌的数学作业，笑着在她身旁坐下，轻声说:“许同学，我这题不会做，你教我好不好？”
每当那时候，姑娘脸上有不爽和无奈，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摊开作业本。把解题步骤给他写得清清楚楚。
他很享受那段时间，仅是几分钟，却让他恍惚，宛如过了一辈子。
刚回头，便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黑衣黑裤，粽灰卷发在月光下，像是渡了层光，银色耳钻在闪，他勾唇一笑，一如当初的少年。
若不是脸有所不同，他会有股子错觉，这人，像极了当年的他，不可一世，张扬跋扈。
两人隔着距离遥遥相望，似乎在欣赏，又或是记起，最初的自己。
那年的自己，是最好的自己。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迷失，当初的追梦少年，变成这幅虚假的样子。
有人表面风光，内心空虚孤独。
有人为爱成伤，兜兜转转，一眼万年。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主动打破了僵局，淡笑着朝前，掠过江也时，说了句:“我们谈谈吧。”
两个大老爷们谈什么？
女孩吧，两个性格迥异的男孩子，喜欢上同一个女孩。
爱时的感觉不同，一个从小就爱，一个惊鸿一瞥。
期限不同，长短不同，爱意相同。
江也转身跟上，顺着风声，笑得张扬:“喝一杯吧，第一次，跟情敌一起喝酒。”
大约是生活让他们褪去了棱角，没了年少时的争锋相对。
初见成敌，屡看不爽，再见已宛如老朋友，喝口烈酒，谈谈过往。
两人去了最近的一家路边摊，这种地方当年的江妄熟悉，如今，这年的江也更熟悉。
两个陌生人，来到彼此熟悉的地方。
两年来，江妄极少喝酒，不论许窃喜欢与否，他没有聪明的头脑，也没有基础，唯有努力，才能跟上身旁人的脚步。
他带着苦笑，喝了一口啤酒，还和当年味道一样，可喝下肚中时，有几分苦涩。
“她过得好吗？我不在的这几年。”
江也问这话时，带着几分认真，这个拼命佯装不在乎的少年，终究是服软了。
他发了疯的想许窃，当年的误会，也终究是解开了。
这一次，他知错，愿退步，肯悔改。
江妄不知该如何回答，过得好吗？她确实笑得少了，不好吗？还不是安稳的呆在学校。
他摇摇头，轻轻一笑:“似乎不太好，学习进步了，性格温润了，变得漂亮了，按时吃饭了，准时睡觉了，可她很想你，这我知道。”
他一点都没有骗人，也没理由骗人。
不知是自己，越来越像江也，还是许窃，越来越想他。
多数时，或是操场上，她会不经意的，叫自己江也。
“江也，我想去吃冰激凌。”
“江也，奥数比赛我又拿了第一。”
“江也，你想去哪儿？”
不止一次，也可以说是无数次，他心里小声抱怨，你看得还不清楚吗？我是江妄啊，那个叫江也的人，他走了，连声抱歉和对不起都不曾留下，我这么喜欢你，你凭什么对不起我。
可感情里，哪儿来的对不起，爱和恨，对与错，都没关系。
只有一个原因，自己活该。
最难过的，不是为了你，我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而是为了你，我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丢弃了那么多，两年青春啊，到头来，你记在心口的，依旧是他。
我呢，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对吗？
江也脸色不太好，可对面的江妄，笑得还算坦然，这个初见时浑身是刺的问题少年，在两年后，为了一个姑娘，放弃了原先的生活，甘愿对她俯首称臣。
他望尘莫及，有些惭愧。
江也没开口，江妄依旧笑得淡然，狠狠喝下一口酒，挑着眉头看了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