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也提着东西出门时,还不算太纠结,其实不过是想着难得回来,肯定得去跟许林生和苏荷打声招呼的。
他不曾忘记过很多事。
上小学第一天,他等了好久,江辰川忙,没来接他。
苏荷牵着小许窃,说什么,江也,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时的他,冷漠又孤傲。
心里只觉得,不想靠近任何人,也不希望他们闯入自己的世界,因为迟早要走,来不来,都没有意义。
可有时候,那份期待却又真切存在。
他也是个人,会痛会难过会流泪会受伤,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孤独无助,落后他人。
偏偏生于江家,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种追不上别人步伐,理所应当落于后头的错觉。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就像是,你上了一节楼梯,却不想一脚踩空了,身子倒下时,后面是空荡荡的,偌大的世界里,没有一个是你的依靠。
可年少时,许窃他们一家给过他的感动,是真切存在的。
十八岁这年,他已然是忘记了很多,却从未忘记,要善良,像许窃他们一样。
没法改变世界,就努力的,让自己融入世界,比起改变自己,改变世界简直难如登天。
也是走到门口时,他才停下脚步,方才的意气风发,消失了,心里还是紧张的,一年不见,他们会不会忘了自己,忘了这处,曾经住着一个叫江也的男孩子。
叹了口气,伸出空了的那只手,抬了抬,却又急忙缩回。
有时候,他还是不够勇敢,太在乎太敏感,想得这么多,心里也不快乐,这一生最重要的两次抉择,已然走过。
第一次抉择,是那回中考时修改的志愿。
至于选得如何,他不去深究,也不赋予探索,后悔这种话,他这一生,说不了几次。
第二次,是送许窃回家,先迈哪条腿。
那时候,觉得先笑太尴尬,说你好又生疏,只好迈着步伐,轻声说句回家。
手颤了颤,终究是放下了。
低着头想了半天,纠结要不要让许窃过来接他。
虽然他离她家,也就一步之遥。
隔墙如隔山,他不敢推门,如果不进去,屋里人,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来过。
想了想,还是有些懊恼,转过身准备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给自己来句加油时,有人说话了。
声音是男音,他还算熟悉。
因为来人,是许林生。
指了他半天,才一脸激动上前拍他肩,好兄弟似的撞了撞:“哟,这是江也吧?”
应该是刚下班回家,许林生连警服都没脱下,戴着帽子正义凌然。
六岁之前,警察于他而言神圣无比,六岁之后,心里眼里只有江辰川身穿警服,在山洞中冷眼看他母亲的一幕。
大约是留下了阴影,他儿时的英雄梦,被击碎,他不想当警察,不想拯救苍生。
因为心里明白,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去拯救苍生。
上回在拳场,他打了十四场比赛,感受到了世间漠然,才明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们对待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就如他,以往的想法太过片面,遇到了江辰川,就以为所有的警察都和他一个模样。
可如果真要证明,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明白。
不是当了警察,就一定得放弃一生所爱,不是当了警察,就一定得放弃原本的生活,他会保护世界,也会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并非赌气,那是他打了十四场比赛,流了一身血,才领悟的。
不算太迟,他愿意试一次。
下意识提紧了手里的东西,他低着头,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轻着声音说了句:“嗯,回来看看你和苏姨。”
许林生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往屋里带,一边带一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人一进屋,许林生就扯着嗓子喊了声:“窃窃,倒水,家里来客人了。”
许窃正在厨房看她妈熬汤,还顺带给小宝儿讲讲,妇道人家该做些什么,讲到一半,被许林生吓了一激灵。
回头往客厅走,极其敷衍的来了句:“知道了老许。”
倒了水,扫了眼他爸所说的客人,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似笑非笑的,不是江也是谁啊?
妈呀!
吓她一大跳。
眨眨眼,杯子里的水差那么一点点就撒了,她用毕生所学扶住了杯子,并且调整情绪。
她带着吃屎的表情走到江也面前,一脸不情愿,双手端着杯子,恶狠狠地递过,咬牙切齿说了句:“喝茶。”
江也勾唇一笑:“谢谢。”
她莫名的想抽江也两耳光,她爸她妈,他岳父他丈母娘都在,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风情万种。
也许是好奇,她妈本来在厨房做菜做得好好的,一听这声音,拿着锅勺就出来了,看到江也,也是明显的一愣:“这是……江也吧?”
江也放下茶杯站起身,看着苏荷笑:“苏姨,是我。”
我就是初二那年偷亲你女儿的混蛋。
苏荷明显是高兴的,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江也的肩膀来了个爱的魔力转圈圈:“长高了,也长俊了,笑起来真不错。”
江也用余光偷瞄许窃,挑了挑眉,潜台词是:瞅瞅,你妈夸我。
真不太好意思打击江大佬的自尊心,她妈见谁都这么夸,这话,她听了十几年。
结果不成想,她妈这回夸江也,是来真的了。
二话不说,拉过一旁满眼敷衍看他们一群人寒暄的许窃,跟江也直接来了个面对面。
“来窃窃,跟江也比个身高。”
???
许窃满心绝望。
人家比身高,都是背靠背,虽说来不了个小拥抱,可好歹还算体面,结果到他两,就来了个面对面。
不太好意思,她低着头不敢动。
下一秒,她妈拽着她的头发往后拉了拉:“比身高你低头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矮是吧?”
她哦了声,昂起头,恰好目光对向了江也的喉结,往下移,便是那若隐若现的锁骨。
好样的,不带这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