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远离角斗场地的房间,李梦生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墙根。伤口的失血已经被止住了,但只是刚才的片刻功夫,流出的血就已经透过衣衫淌到身下,浸湿了沙石铺就的地板,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掺着沙土气息的血腥味。
方才他躲闪不及,被阿密特蹭中了一刀。尽管并没有结结实实的吃下,却依然留下了一道从右胸贯穿到左腹的刀伤,虽未伤及脏腑,但总归是失血严重,大伤元气。
李梦生抬起已经有些发黑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屈胖三。
当时自己施法结束后力竭到几欲倒下,还是这家伙不知道从哪窜进来,把他迅速带离了角斗场,还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此时他正背对着这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梦生也是累极了,直接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屈胖三走了过来,试探性的轻声问道,“老杂毛?”
见没反应,他似乎有些急了,又连着叫了几声老杂毛,后面更是直接喊起了眼前人的本名来。
李梦生被他折腾的烦了,只得睁开眼睛,对上那双已经复归黝黑的眼眸,“干什么。”
他刚想继续说话,屈胖三就把手指按上了他的嘴唇,同时轻声细语道,“嘘,受着伤就别说话了,我只是怕你睡过去。”
李梦生翻了个白眼,他是有多脆弱啊?这伤势虽然确实不算轻,但说到底也只是皮外伤,他当时躲避的时候,口中手里护身决都是没停过的,现在重要的脏腑都没什么损伤,充其量是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我没事,死不了。”他稍微大声的说出这句话,以彰显自己中气还很足。
屈胖三摇摇头,同时躬下身来,整个人跪坐在他身侧,“别动哈,我来帮你疗伤。”
李梦生瞥向他伸出的手,捧于双手掌心之中的,是某种带着沁人心脾馨香的金色液体,只是离近了自然的嗅闻,便有芝兰置于室的清新典雅感,令人一时间头脑都不昏沉了。
“这是什么?”他开口问屈胖三。
“呃……不可说,反正绝对是好东西就是了,我什么时候坑过你。”面对这个问题,屈胖三似乎不太想正面回答。
他将掌中那一小捧的金色液体凑近李梦生的伤口,由于是被锯肉刀所伤,伤口撕裂的很严重,看起来狰狞异常。
屈胖三盯着那翻起的皮肉,深深的皱起眉,不过动作倒是没停,手掌微倾,晶莹剔透的金色液体一滴一滴的,缓慢的洒在了李梦生的伤口上面。
“嘶……”李梦生不自主的倒吸了口凉气,然而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舒适。
液体顺着指尖淌下,顿时亮起了一团金色的光芒,原本被撕扯开的伤口被这股暖流触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时间麻痒难当。只不过随着更多温热的金色液体落下,那股撕扯皮肉不适感也很快被覆盖了去。
这体验实在过于舒服,以至于李梦生在不知不觉间又闭上了眼睛,意识也跟着飘忽起来。
直到不再有液体落在身上,他才再次睁开眼。
他抬手抚向胸口,触及到的是完好如初的皮肤。
啊?这就好了?
李梦生边摸着边低头看去,方才狰狞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有刚刚没清理干净的血迹依旧黏在肌肤上,昭示着不久前他曾受到的重创。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屈胖三,后者依旧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将掌心中剩下的金色液体递到他唇边。
“喝了吧,对你没坏处。”
李梦生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开了嘴,让对方把掌心中剩余的一点点金色液体倒进他的口中。
不得不说,这可能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饮品了,口感温热清甜,唇齿间芬芳馥郁,即使吞咽入喉后仍然回味无穷。除此之外,他方才因为施法过度导致的疲惫,此时也一扫而空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李梦生更好奇了。
屈胖三打量着他的伤口,在确认了完全恢复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你非要个解释的话,就当是凤凰的好处吧,别的也别多问了。”圆脸的少年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记得别把这手段告诉别人,这可是顶好的东西,很珍贵的。”
李梦生盯着他的侧脸,这家伙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他更好奇那金色液体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对方既然不想说,那他也就不多问了。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耳朵敏锐的听到一墙之隔的打杀声。
“外面在干什么?”
屈胖三显然早就听到了,他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走,去那边看看吧。”
这小子的步伐果决,方向很明确,而李梦生适才则是昏昏沉沉中被带来的此地,此时此刻才有功夫去打量所处空间的构造和布置。
墙壁地板皆是沙石垒成,似乎还绘画着某种图案,只是不知是否被他方才的法印所波及,此时墙面上覆盖着一层焦痕,以至于并看不清更多图案的细节,只能依稀辨别出其中有画人像。
李梦生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屈胖三的手段帮他治好了伤势,然而被锯肉刀割开的衣服却依旧是绽开着的,行走间有种袒胸露怀的阴冷。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三步并作两步,即刻便追上了正慢慢朝向上的石阶走去的屈胖三。
屈胖三本来就有意放慢步伐,见李梦生跟上,他将手抬起,径直伸向一旁已经黑黢黢的楼梯扶手,一摸一把的黑灰。
“你下次搞这么大的动静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下,这也太尼玛吓人了。”他掸掉手中黑灰,撇起嘴半吐槽半调侃的道。
李梦生不以为意,“不来个大的,被那怪物反杀了怎么办。”
好嘛,无话可说。此时他们也到达了上一层,从这层开始就有看台了,此时场下,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厮杀着。
屈胖三趴上看台,很快目光便锁定了黑色身影的身份。
那位宗教局名不见经传的处长陈明熙身着黑色中山装,此时正手执破晓剑,身形宛若惊鸿般穿梭于角斗场上,与那道紧追不舍的红色身影周旋,呼吸间的功夫便过了几十招。
至于那道红色身影……
“这是角斗场放出来的新对手吗?我看装备类型和你刚才打的那个什么,阿密特,有点像。”
李梦生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道红影之上,片刻后只回了一声,“有这个可能。”
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两道交缠着的身影总算是暂且分开了,一红一黑,分别落于角斗场的两侧。
面对这身份不明却疯狂追杀的战斗修女,陈明熙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跳入角斗场实属无奈之举,她尝试过离开,然而那阻隔内外的屏障似乎只在李道长刚刚击败对手那短短的时间内开启了。
现在,是第二场生死斗。避无可避,唯有战。
她将手中剑一抖,剑身光芒霎时如白昼般大盛。
“既然阁下苦苦相逼,那也只能决个生死了。”
对面,战斗修女似乎轻蔑的嗤了一声,将手中长矛再次掷出,下一秒,她的身影浮现于矛侧,另只手不知从哪拔出一把金色的长剑,径直朝陈明熙的躯干刺去。
还好,陈明熙的反应这一次更快,她闪耀着炫目辉光的身影成功的出现在了百步之外。
若不用法术,无论力量和速度都是对方更优一筹,而且对方还可以借助那柄长矛进行能够扭曲空间的瞬间移动,最糟糕的是,她的剑无法破开那副盔甲。
迅速做出判断之后,陈明熙高举手中长剑,方才已经十分炫目的剑光顿时又绚烂了几个度,甚至还在越变越亮,就好像这片终日被血色覆盖的天地间,她才是唯一的太阳。
另一侧,战斗修女透过头盔静静的看着这个异端的表演,倚仗着机械神教最尖端的成果,炫目的光芒完全影响不到她对场上信息的分析。
“花里胡哨。”她不屑的哼了一声,再次手执长矛疾驰了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看得到并不意味着追的上。在施展出那足以覆盖一切的光芒法术后,这异端就不再与她打近身了,无论她攻到哪里,对方总会先她一步,闪身到长矛所能投掷到的距离之外。
没有动力甲护身,她坚信对方并吃不住她全力的第二矛或再一剑。然而这狡猾的家伙方才释放的法术大大的提高了机动性,如同她曾费尽心机剿灭的那些有着鸟喙,爪子与多彩羽毛的恶魔般,于变化无穷的一次次穿梭中捉弄戏耍着对手。
不愧是一丘之貉。
想到这,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迅速涌上她的内心,却在将要彻底席卷思绪的前一刻,被强行的压制回了胸腔之中。
她仰起头,头顶的红色疮疤在场上炫目白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变得暗淡了些,然而她清楚,后面很可能正有那象征着战争与荣耀,头颅与鲜血的至高神在窥视着。
身在此地,愤怒是不被允许的,甚至连过多的使用力量,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冷静下来后,她不再急于追击,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立于角斗场中,将长矛另一端深深的插入焦黑的沙地。
“懦弱的巫师,既然你躲着不愿意出来,那我就等到你出来为止。”
看看我的耐心和你的灵能,哪一个更充足。
至此,方才眼花缭乱的战斗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远处,正与李梦生一同站在低矮看台边缘的屈胖三见那道身着赤红盔甲的身影不动了,这才抽空张开口评价起来。
“……这陈处长藏得够多的啊。”
李梦生没出声,不过在心里肯定了这个说法。
原来之前和平沙子的交手,真的只是切磋而已。
而另一边平沙子他们所在之处,发出的声音与评价也大差不差。
李腾飞扭头看向平沙子,这个师出同门的兄弟,沉默许久缓缓来了一句,“我觉得你当时就算认真,也未必能赢。”
“……不用你说,谢谢。”平沙子的脸此时黑的可以滴水。
被这不识抬举的宗教局的婆娘比过去了啊。
而在他俩身旁,卢佩卡凝视着那道赤红的身影,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真是……好久不见了。”深色肌肤的女子嘴唇翕动,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耗了多久,角斗场内原本僵持不下的场面终于又出现了动静。
修女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一直一成不变的炫目白光,在此刻终于出现了抖动,下一秒,一道身影于光影的缝隙中迅速冲出,手执长剑朝她袭来。
终于忍不住要近身了吗?
万千光芒中骤然袭来的剑尖,如黑暗里的一点寒芒般裹挟着浓烈的杀意。然而这动作在头盔的分析下就像被按下了减速键,修女头盔下的眼睛扫过对方大开大合动作下的那处破绽,动力剑决然一斩,那覆盖着分解立场的剑身便深深的没入对方肋下,带起一片飞扬的血肉。
然而下一刻,那鲜红的血花便化作无数刀剑般的光芒,朝着她的头盔排山倒海而来。
假身?幻象?
修女愣住,而后迅速转身。
原本闪烁着灼灼白光的剑身,此时如同被融化一般变化成柔软可流动的质感,而在剑的末端,一团散发着无比邪恶气息的物质凝结其上,径直朝她的面门锤来。
“砰!”
一时间沙尘再次飞扬起来,导致场外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半晌,陈明熙的身影率先一跃而出。如日般灼烈的光芒依旧笼罩着整个角斗场,她本人则踩着其中一道凝如实质的光悬于半空,背后虹光闪烁,黑色的中山装于沙海干燥的风中衣袍烈烈。
而在她手中的,则是一件与之前的破晓剑截然不同的兵器。
流体般变幻不定的乳白色的柄,链接着足有人头大小的黑色锤头,这竟是一件类似链锤的武器。
既然剑刃难以破开坚硬的装甲,那就变为专攻破甲的锤,理智又直击要害的抉择。
李梦生盯着那兵器,心中只有四个字。
后生可畏。
很快,场上弥漫的沙尘散去,方才打生打死的赤红身影也再次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方才从容不迫的战斗修女,此时头盔已经濒临破碎,隐约可以窥得其下蜿蜒着血迹的面容。
她侧脸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抬手一片片的摘下那些依旧顽强覆盖在头顶脑后的头盔碎片,随后咧开已经染红的牙,冷笑着朝天看去。
在她脑后,如瀑般丝滑的黑发滑落,足有及腰长度,不过此时发丝间交织着殷红,丝毫没有“待我长发及腰”的美好,反而是徒增了几分恐怖。
“居然也是个女的?”屈胖三惊呼道。
合着方才是两个女人,在这角斗场上视彼此如死敌般打生打死了这么久。
怎么说呢,这才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吧。
出身川渝地区的某位好男儿默默的咽了口唾沫。虽然很下头,但是他并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更何况是这种程度的战斗爽癫婆,如果非要给他这种,那还不如……
他瞥了眼旁边的李梦生,对方依旧在看着角斗场,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
于是他也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场上的两个女人。
“越过了玫瑰念珠的偏移力场成功的袭击到了我,有意思。”修女甩了甩头,几缕额发被干涸的血迹黏在眉梢。
她黑色的眼睛望向那半空中的身影,眼中浮现出某种隐忍的狂热。
“诡计多端的作战方式虽然很像,但力量的本质却并非混沌。你究竟,是正是邪?”
远远的另一侧,陈明熙宛如谪仙般立于虚空,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成功击破头盔,露出真容的战斗修女,目光冷的像冰。
“你的正邪,于我无异。既然你执意要我性命,那就来吧,看看……谁能走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