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除了刚刚打了张奇峰一巴掌之外,没有再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而且就算他下手打了张奇峰那一巴掌,也不过是为了让张奇峰镇定下来,而不是单纯为了发泄。
这样一个极度冷静自持的男人,在教子问题上最不能理解自己的,便是这个了。
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会生出这样一个冲动、自私、愚蠢的儿子呢?
这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出身军警世家,家中祖祖辈辈都是在军警两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岳家亦是名门望族,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同心一体,从来都是只有旁人仰望的份儿,没有他去巴结谁的。
可以说,张家的名望有多高,他的心气儿就有多高。
所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目光难免要更高一些,可以说,他的目光,是落在玉京城的。
原本,他也已经按部就班,一点一点的靠近了那个地方了。可怎么会,竟然是自己生出的这个儿子,这个张家未来的期望,变成了他最脆弱的软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司机三言两语就说动,然后便和那样毫无魅力可言的女孩做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简直就是张家的耻辱。
不智,无品,还丢人。
他真的是一忍再忍,才没有将这个儿子赶出家门的。
可张奇峰却丝毫不知悔改,竟然还要出去见那个丫头?
真是疯了,疯了。
张局长落下来的目光,益发幽深晦暗了。
黎元淮在楼上,虽然看不见楼下的情况,可仍旧小心翼翼的听着,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已经觉得张局长根本就没有在生气了。
可她也明白,这种不怒,并非来自于对张奇峰的爱。
而是来自于,对于结果的了然。
来自于张局长对张奇峰永远摆脱不了他控制的信心。
黎元淮的手指渐渐收紧,紧紧箍在椅背上,几乎勒得发疼。
过了良久,张奇峰终于说话了,声音十分嘶哑,好像只是不过片刻的时间,他便苍老了许多。
“我从来都不是张家的儿子啊。”他语带着嘲笑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我不就是你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有了我,你就能有个东西带出去,告诉别人,你张局长是正常的,你有个正常的家,有个任你摆弄的儿子,儿子会按照你想的方式活下去,活到老,活到死。”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咬字尤其清楚,不知是在强调着什么。
黎元淮从未听到过张奇峰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过任何话,所以很惊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可张局长却淡淡的笑了。
笑声醇厚,而可怖。
“奇峰,你只能理解到这一层了吗?”他低声问。
黎元淮皱眉,几乎没听清这句话。
“我多希望你能像飞白这么聪明啊……”张局长由衷的感叹道,“你看飞白,他就从来都不需要晏老把事情掰开『揉』碎了一点点解释给他听,他就知道要体谅父母长辈,维护好晏家的名誉地位,你却连他为什么这么做,都不知道吧?”
他语气轻松而带着嘲讽,并没有等到张奇峰的回答。
他也不强求,不疾不徐地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所维护和掌控的,以后都是属于他的。而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啊?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懂,你现在摧毁和颠覆的,就是你自己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