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艾看着他的侧脸说不出话,脑子里像扔进了一个蚂蚁窝,又麻又惊,手心出汗了指尖却发凉。
“那你挺可怜的。”秦艾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小声说道。
贺行之意外的看着她,挑了挑眉,语气掩饰不住的抱怨:“会不会安慰人?”
秦艾皱了皱鼻子,喉咙有些发干:“不太会,要不你教教我吧。”她说的很认真。
贺行之眼神谈谈的说:“首先给个拥抱吧。”
秦艾猛地抬头瞪着他,舔了舔嘴唇,最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半搂着他,没出声。
贺行之瞬间将她搂紧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蹭过秦艾的脖颈。
她有点懵,手还是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口中嗫嚅:“没事了没事了。”
贺行之花了很长时间平静,他很久没有主动去回忆这段往事:“在七岁生日哪天,我的爸妈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给我庆生,大厅聚集着许多亲朋好友热闹非凡,”
“但我却坚持站在家门口第一个迎接他们,肥球就趴在我的脚下咬我的裤腿,不停撒泼,我爸妈他们很忙,一个月难得见几次,想必它也是很想主人的。”
贺行之的声音出奇的平静,秦艾突然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们等啊等,却先等来了报丧的电话。”贺行之身体蜷缩着,抱着她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当时是什么感觉呢?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身边围着许多人,来来往往,他们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好像在替他哭泣一样。
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秦艾沉默着,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送上了飞机,当时魏姨泪眼婆娑的问我要带什么走,”贺行之回忆了一下她当时看他的眼神,怜悯悲痛还有不舍。
秦艾轻声说:“你说的是狗对吗?”
贺行之轻轻的嗯了一声,他声音带着笑:“它叫肥球,它出生的时候有8斤,当时没长毛,一身红滚滚的肉。”
秦艾也跟着他笑,她说:“是你百度云上的哪条二哈吗?看着挺温顺的啊。”
“它对我很凶,我一抱他它就叫,一看到我就跑,但是我还是喜欢它,到了美国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外祖母,她很温柔,可是我当时却对她不好。”
秦艾没有问他怎么对她不好了,她说:“后来对她好不好?”
贺行之勾了勾嘴角:“很好很好。”
“肥球长大了也很胖吗?”秦艾问。
贺行之谈谈回忆:“胖,但是也很强壮,那个时候他对我亲近了很多,我被欺负的时候还来帮忙,我晚上想妈妈的时候就会搂着它睡觉。”
秦艾觉得心里一直被揪着,上不去下不来,能呼吸,却总是有点难受,这孩子恐怕还是没有走出来。
“现在还会想她吗?”她轻声的问。
贺行之茫然的看着墙壁上的天窗,努力回想母亲温柔的脸庞,却总不太真实,“除了他们的忌日,其他时候想的很少了,我不愿想他们,每次回想起来最后总是一片血肉模糊,其实我根本没见过他们最后一面,连葬礼都没有参加。”
贺行之抱她抱的越来越紧,秦艾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贺行之…”
要怎么安慰他呢?这些消息本就让她手足无措,她无法想象年仅七岁的他,幼小的身体紧紧缩在一条二哈旁边颤抖的模样,在异国他乡思念自己的家人,最后却在黑夜中想象出他们死后面目全非的模样,也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日就是父母的忌日这可怕的事实。
“贺行之…”
“我没事,”他低声回应。
秦艾沉默着,思考了很久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爸妈一定特别特别爱你,你不知道我爸妈…”
她惆怅的说:“我爸妈生我的时候一穷二白,还没断奶就放奶奶家带着,一个月就给我奶奶一百块钱,买奶粉的钱都不够。”
她撅了撅嘴,“老实说我都不知道父爱母爱是什么意思,”她说:“小学的时候老师要我们写一篇作文叫‘我的妈妈’,而我写的是朋友,嘿嘿,当时班主任特别严肃的找我谈话呢。”
贺行之静静的问她:“为什么不写奶奶?”
秦艾叹了一口气:“我奶奶可泼辣了,又年轻,是不管我的。”
“跟你说件搞笑的事吧,”她的声音出奇的轻松“我奶奶呀,年轻的时候可爱打麻将了,经常通宵达旦。在我两三岁的时候,你知道吧,我就从小比较淘气,她趁我睡着了,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自己溜出去打麻将。”
秦艾咯咯的笑了起来:“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床板高,乡下那种老式的雕花木床,很高的,”她轻轻挣脱贺行之的怀抱,站起来在他面前比划着高度。
“我当时就那么短,两只脚丫子一撂就翻下床了”秦艾得意的看着他“当时吧,就特别逗,我奶奶只留了我房间的灯,我没看到她就一直叫她,叫了很久没人答我,小时候嘛胆子小,就光着脚哭着跑出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改造,老房子都爱挨一块,我边哭边叫奶奶,可是外面黑乎乎的去哪找呢,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挑中左边那家的王奶奶,她家门口有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滑溜的很,我一踩上去就滑进污泥坑里了,吓得我立马哇哇大哭,嘴里还奶奶奶奶的叫,可惨啦,都把王奶奶都吵醒了。”
秦艾摸了摸鼻子,仿佛嗅到了陈年的尴尬味儿,“王奶奶半夜爬起来给我洗了澡,带我睡在她床上,啧啧,小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醒来身边没有人总闹腾的慌。”
她瞅着贺行之若有所思的脸,讪讪的说道:“我小时候逗吧?”
贺行之勾了勾嘴角:“画面感挺强的。”
秦艾咬了咬嘴唇:“奶奶还老爱打我,不听话就打,不过主要也是我太皮了。我小时候特别嘴馋,那会没有东西吃我就去小卖部趁着老板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一壶泡泡糖。”
她看着贺行之,漆黑的眸子亮亮的:“就是这么球状的,比硬币大点,有好多口味呢,西瓜哈密瓜苹果…嘿嘿,那一壶得有100多颗,我蹲在角落里吃了一颗,剩下的就不知道怎么安置了,然后还傻傻的跑回去还给老板,结果啊他们一状告到我妈哪儿。”
秦艾皱着英挺的眉,似乎接下来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你说吧,好巧不巧我妈刚好回老家几天,她拿着衣架狠狠的抽了我一顿,都出血啦,我奶奶就现在旁边看着,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偷过东西。”
贺行之沉默着,用衣架抽出血?那得用多大的劲儿,他淡淡的问:“当时几岁?”
秦艾皱着脸认真的思考,眼睛都要和鼻子凑一桌了“好像是5岁吧,当时读学前班。”
贺行之眉心微蹙:“没有人教过你不能拿别人东西吗?”
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妈这不就教了吗?”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暴力教育是不对的。”
秦艾叹了一口气:“小地方都是这样的,我读一年级的时候还脏话连篇呢,被六年级一个下乡的城里老师深深给纠正啦。”
她说道‘城里’两个字的时候表情俏皮的不得了,生怕别人听不出她揶揄的意思,贺行之轻声的笑了:“真的看不出来。”
秦艾说:“看不出来什么?看不出来我是乡下人?还是看不出来我小时候经历真丰富?”
贺行之沉思:“都有,”他淡淡的问:“你妈妈老这样打你?”
秦艾舔了舔嘴唇,唇彩几乎已经被她蹭掉了,露出了原本素白的颜色。
“哎,也没几次,总共呆在一起的时间就不长,而且都是我有错在先,”她说。
贺行之固执的摇头,他低声的说:“这是不对的。”
秦艾盯着他浅色的模子,还是那样冷面冷心的模样,却好像有些什么改变了,她笑眯眯的说:“怎么,心疼我啦。”
贺行之顿了一下,点头。
秦艾笑容僵了一下,悻悻的说:“也没什么,不就一留守儿童,性格调皮捣蛋不讨人喜欢,我一去我爸妈哪,他们吵架频率都变高了。”
她想起每次妈妈骂她的时候,父亲就会维护她,然后夫妻吵架。母亲就会红着眼睛用恶毒的眼神盯着她,果然母亲属蛇,对着亲生女儿都能如此…
每次他们一吵架她就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明明和他们呆在一起并不温馨,却总想着放假就往这儿赶,贱不贱啊。
她陷入过去回忆的漩涡中,忽然被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秦艾想她爸都没抱她这么多次。
哦不,她爸爸没有抱过她,在她有限的记忆里。
不过这样的怀抱会让人上瘾啊,你知不知道啊,贺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