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光芒过后,碎片凝结成剑,我手持着斩鬼向大黑豹子一步步走去。
目前的极限只能是维持斩鬼现界三十秒,但以我眼下这个状态,能否撑到三十秒还是个未知数。
两边都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就看谁先倒下了。
迟迟没有拔剑,也正是为了决战这一刻的来临,如果时间太早,恐怕气力耗尽还没能伤到大黑豹子一毫。
说是这么说,但我内心还是有些忐忑,若是几十秒后仍然没能击倒大黑豹子的话,我们可就底牌尽失,任人宰割了。
更加让我感到压力的还是大黑豹子本尊,明明面对过很多次,但此时站在祂面前还是有一点犯怵。
祂的身躯能有我数倍大小,估计光一根前爪就有我整个人那么大,我还得努力抬着头,才能跟祂视线对接,祂的眼睛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黄光!
我摆好架势,准备好跟大黑豹子来上一场最后的单挑。
然而自我拔剑之后,祂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好像呆住了一般,在原地杵着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我手上的斩鬼剑。
我甚至能从祂的眼里读到一种茫然,或者说,呆滞。
怪哉,怎么说我和大黑豹子也算是老相识了,一直只看到祂牛得能上天的样子,没想到突然在这时候露出这呆样,总不能被雷劈傻了吧?
我看了看手中的斩鬼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知道祂一个劲盯着干啥。
算了,祂呆住就呆住吧,反正我又不呆。
“咻”!
一剑向大黑豹子劈砍而去,祂却只是麻木地侧身躲开。又一剑挥至,祂依然是那副愣样,剑锋到了脑袋边上才歪头闪避。
连着几剑下来大黑豹子都仿佛失魂落魄一般,一直被动躲闪,甚至也不反击,也不防守。
这让我有点一身力气打在棉花堆上的感觉,本来拔出斩鬼剑就是在争分夺秒,大黑豹子却丝毫没有作战的意思,甚至连对我的攻势都没有半点反馈。
我现在就像一个人在无聊地自娱自乐,哪怕祂把我暴打一顿,都比现在痛快得多。
“祂在干啥?”我手中攻势不停,又冲姓张的问道。
“属实不知,”姓张的道,“从未见过。”
大黑豹子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再次躲过我的挥斩后,向后跳了几下,拉开我的攻击范围。
祂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斩鬼剑,慢慢才将目光游移到我的身上。
先是疑惑,随后似乎才下定了决心,两眼光芒大作。
来了,我屏气凝神。看样子这场战斗才刚要开始。
大黑豹子当先发难,一个闪身已近到我的侧面,利爪连带着撕裂空气的紫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抵达了我的面门前!
“当”!
我持剑向上挑起,弹开了大黑豹子的前爪,再将剑斜斩而出,格挡住祂紧跟其后的另一只前爪突刺。
姓张的没有说错,大黑豹子的力道比起之前已是弱了许多,原本闪电般的恐怖速度骤然下落,就连我的肉眼都能够捕捉。
此刻我和大黑豹子几乎是在拼命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谁能多做出哪怕一下动作,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这场对拼比起之前和大黑豹子的几次交手,节奏显得尤为缓慢。没有华丽的连续进攻与交替变化,有的只是一招一式的沉重对碰。
“乒”!“乒”!“乒”!……
每一下剑刃与爪尖的撞击,都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里生成一片回响,还有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耀眼的火光。
利爪上劈,大黑豹子就势跃起,又一爪往我脑门上压下。
我举剑直迎着这一下力道沉重的爪击,将大黑豹子的下坠之势逼停在半空中,用尽全身力量将剑身推出,大黑豹子跟着向后跳跃,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别过来!”我向着林靖喊道。
林靖刚要迈出的步子就此收住,看得出她心内充满着焦急和担忧。
她在刚刚的战斗中足够惊艳,但体力用尽之下,她很难在大黑豹子手中讨得到好。我要是受点伤倒也无所谓,但要是让林靖受了伤害,这可万万不行。
而我现在不过也只是依仗着斩鬼剑的威能,还在苦苦支撑,甚至感觉我能够维持斩鬼现界的时间已没剩下多少。
只是大黑豹子虽然虚弱,却似乎仍未到极限。
“正名,告诉我。”我急促地喘着气,勉强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我向边上扫了一眼,却看到姓张的居然还在面露犹豫,一时沉吟不语。旁边林靖捏紧的拳头已经对着他抬了起来。
“其名为雷轰神,”
姓张叹了口气,才用蠡语说道:
“雷部六正神位。”
所谓神,也不过是对强大鬼物们敬畏的提法,鬼神之名,只因其强大,而不论其正邪。但鬼神正名在隐界之中,同样拥有着某种特殊力量,掌握到大黑豹子正名这一关键信息,斩鬼剑就能够发动斩杀之势。
一抹紫意突然爬上大黑豹子的眼睛之中,祂背后空中的区域霎时间出现大片的光点!
每一块光点都是一颗正在积蓄的球状雷电,又缓缓拉长,成为一道道紫色的雷箭,瞄准的方向正是我立足的位置!
“小心!”
我刚听到林靖的呼喊声,眼前就被连续不断的紫色强光充满,数不清多少的紫电如箭雨般落下,在我的视野里迅速放大。
我咬紧牙关,快速将呼吸调整完毕,对斩鬼剑力量的使用运转到了极致。
连续幽蓝色光刃切出,在距离我十米开外的半空中与紫色的箭雨交接,引发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
“轰”!“轰”!“轰”!……
爆炸产生的火焰与尘烟完全将我的视野遮蔽,我看不清还有多少雷箭落下,但耳旁仍隐有闪电轰鸣之声,丝毫不敢懈怠。
奋力地抬手将又一线蓝光送上,眼前的烟尘突然破开,一道黑影从中飞出!
坏了!我急将右手抬起,奋力拉动环扣,但终究是稍慢了一步,紫色的无形屏障刚刚探出,恐怖的力道正中我的右臂之上,直接让我的手臂向后撞上了我的胸口!
“砰”!
那一瞬间,我的眼中、耳中,乃至大脑之中,全都一片空白,根本没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大黑豹子在紫色雷电中织就的箭雨落下,同时向我发起了攻击,并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身上,随后我的记忆便完全断开。
恍惚之间,我听到了林靖的呼喊。
我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只看到烟尘滚滚。此刻我似乎半躺在地,脑后面硬硬而凹凸的感觉像是树皮。
浓烟之中还隐约看到,在我身体前面的地上留下了一条黑色的痕迹,痕迹的尽头是大黑豹子眼中微弱的黄色光芒。
大脑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工作,看来我这是被大黑豹子一击打飞了几十米,一头撞到林子里才停住。
啧啧啧,没想到我挨了这一下居然还能活着,看来我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如果挨打也算天赋的话。
我的右臂已经无法动弹,手腕上的虚华也变成了一块破烂的铁片,剧烈的痛楚沿着手臂向我袭来。
但当我扭头看向左手时,却发现幽幽蓝光仍在,斩鬼剑的现界竟然还没有崩溃。
看到这道蓝光,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还有点愉悦,连浑身的剧痛和伤口也仿佛消失了。
还是有点说法的啊,我心里突然放松下来。
“雷轰神。”
正名念诵,磅礴的力量瞬间充满了我的躯体,一剑刹那斩出,下一个瞬间我就出现在了这片空地的正中!
寂灭般的幽蓝如海啸一般漫过,又霎那间无声无息。
这一刻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直直倒在了地上。我的脑子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就连我的意识都有些模糊。
等我再度清醒一点时,我发现我变成了仰面朝天躺着,林靖半跪在我的边上。
“我还活着吧?”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连接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
“那我不知道,”看到我没事,林靖长松了口气:
“你自己起来看。”
“放心,哥们没那么容易没掉,”既然嘴没事,那我就不能闲着,“还没讨到老婆呢。”
林靖轻笑着,在我胸口上悄悄捶了一下。
“帮我一下,”
我逐渐感知到自己躯体的存在,但是疼痛也随之而来:
“帮我把提琴盒拿来。”
提琴盒里还备着一些能够紧急处理伤势一类的物品,林靖从原来我们蹲着的灌木丛那里拿了回来,按着我的指引,帮我做了一些初步的处理。
先是喝下了两管成分复杂的药水,那味道比起银杏水真的是半斤八两,灌下去时我的表情估计都是失控的。
不过喝下去后,倒是恢复了些许力气。
身上的各处伤痕用药膏简单地涂抹,快速地止住了血,中途疼得我龇牙咧嘴。
常在两界之间行走的人同样受着隐界法则的影响,身体素质要比常人更好,受伤本就不大容易。这些伤势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对我来说倒不算大碍,恢复起来也会很快。
“你赢了。”
就在林靖和我忙着做这些的时候,姓张的从边上慢慢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写满惊讶。
“废话,哥们就没输过。”我没好气地吹着牛道。
虽然刚刚算是被他的驱雷咒救了一命,没那雷估计还真打不过大黑豹子,但整件事又是因他而起,让我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
“能正面击败雷轰神的人,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姓张的语气中居然真有一丝钦佩,差点让哥们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大黑豹子呢,死了没?”我赶紧问道,差点忘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还没。”他的回答令我如坠冰窟。
“怎么会?”林靖一愣。
“不过,”姓张的抬头看向了别的方向,“我想不必再担心了。”
在林靖的搀扶下,我勉强站了起来。
不远之外大黑豹子同样站起了身,静静伫立着,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在大黑豹子的身上并未感知到敌意。
祂的目光依然凝视着我手中的斩鬼剑。
但剑身此时的现界已经崩溃,只剩下了一截剑柄,剑身荡然无存。
祂突然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我手中的斩鬼剑剑柄,又看向了我。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我心头回荡,祂……在和我对话?
“这把剑并非抢夺而来,”我用蠡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扯上了一点文绉绉的调,“是一位故友所赠。”
姓张的相当诧异地看着我一眼,没有说话,而大黑豹子却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林靖身形一动,挡在我的面前。
“不用担心。”姓张的说道。
林靖犹豫了一下,让开了道。
大黑豹子抬起前爪,惹得我一阵紧张。但爪尖在距离我数尺之外停住。
“你……你莫非还有观心?”姓张的看着我,声音颤抖。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大黑豹子想让我做什么。通过触碰洞察内心的能力之前只对人类用过,对着鬼物好像是没法生效。
但我还是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祂的爪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