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点头么?
认识他的朋友,走进他的生活,然后呢?
闻霜的视线扫过照片上每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应声。
她不是听不出王牧池问句里的意思。
与其说是通过朋友走进他的世界,倒不如说是在试探她愿不愿意知晓他更多的事。
然后呢。
闻霜脑海里再次冒出这个问题,情况有些类似面对庞大数据后宕机的老旧电脑,无法继续处理分析数据,只得不断弹出弹窗。
王牧池的心在沉默里被高高吊起,意识到自己又再不自觉地推她前进后有些后悔。
见她垂着眼不说话,头发柔顺地垂在脸侧,王牧池莫名想到了那夜在路边捡到闻霜的场景,心里十分不好受。
王牧池把人抱起跨坐到自己腿上,衣物窸窣作响。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闻霜没抱他,将手不自在地背在身后。王牧池眼神直白坦荡,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放在腰上的手轻轻贴着她。明明是类似禁锢的姿势,闻霜却没感到任何不适。
“抱歉。”
近乎气音,好在离得过近仍能清晰入耳。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闻霜抬起眼,不解地看向他。
王牧池将脸埋进她颈窝,低声道:“现在不想认识也没关系。”
柔软的发贴在肌肤上激起些许痒意,闻霜越过他看向地板,客厅的灯光洒在地上照着飞行棋。
代表她的酒杯正对着跑道,按照规则无论她摇出几,都能进入安全区。三进即赢,闻霜只要摇出几个合适的数字就能赢下这局游戏。王牧池的酒杯正跟在她身后,仅差两格便能送她回家。
可下一轮该丢色子的,是王牧池。
只要王牧池投出二,她就得从头再来甚至输掉游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占据主动权了呢?
是在最倒霉的时候遇见王牧池有了个可以依靠的怀抱,还是在看见满满后车厢的熊猫气球后……触动的时候太多太多,闻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不再以缥缈的【下次】为结束语,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又一次确定的见面时间。
熊猫款式的黑色发绳从脑后将她的头发束起,他的指尖轻柔地蹭过脸颊。素净的脸就这么露了出来,睫毛微颤如蝶翼,在眼下打出阴影。
在那些循环往复不得停歇的梦中,闻霜经常会以这样沉静的模样出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与他面对面抱坐着,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抓不住的气球。
王牧池呼吸微滞,手往下放握住她的,喉间干涩发哑:“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闻霜抬起眼,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将五指慢悠悠塞进他的指缝。
总是这样,明明能立刻察觉并及时地安抚他的不安,却不愿用最彻底的方式来解决。就这么吊着他,眼睁睁看他逐渐陷入沼泽。
视线交汇,王牧池的心跳下意识加快。
她的手经过生活磨砺并不细腻,带着点凉意,很轻柔地握了下。
“在想我认识你的第一句话。”闻霜的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着,“那次撞到你了,我应该说的是抱歉。初次见面是我在道歉,怎么现在变成你经常道歉了。我在想这个。”
王牧池身上的味道将她紧紧缠绕,闻霜闻到熟悉温和的木质香味,心里漫起的情绪不再是好奇,而是另一种更为古怪令人心烦的情绪。
“刚认识的时候你戒备心很重,不肯告诉我名字。胆子也很大,说要跟我做炮友。”王牧池回握住她的手,调侃道。
闻霜看了他一会,嗯了声,说:“没想到一当就是三年。”
她的过往既平凡又无聊,挑挑拣拣也选不出几件有意思的事来。堆如山的试卷,省去午餐吃面包争分夺秒做题的校园生活,没了,连三句话都凑不出。
闻霜抿了下唇,低下头将脸埋在他颈处。吸入的又是他身上安心的味道,闻霜不自觉贴近,印下个吻。
“我不喜欢。”
“王牧池,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闻霜闭着眼,几小杯酒的后劲这回才上来。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应该要承认的,毕竟是自己的情绪。可是我很害怕,怕我们走到最后落个满地鸡毛的结局。”
我爸妈之前也很相爱,他们是在爱里生下我的,我清楚。后来他们开始吵架,每天都在吵。也许是吵累了,他们决定离婚。离得很彻底,我在家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爸的东西,全都给丢掉了。”
“人的记忆没法像丢垃圾那样干脆利落地丢掉,所以看到身边有人恋爱,我都会下意识凭着记忆判断他们走不到尽头。”
叙述的语速不疾不徐,平静海面之下暗潮涌动。
闻霜温吞吞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在地球,我也在地球。”王牧池打断她的话。
闻霜顿了几秒:“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
王牧池:“如果你说的世界指的是家境,那很好解决。”
闻霜直起身,看他,以为他是要给自己钱:“我不喜欢别人的钱。”
“是你的钱。”王牧池认真道,“我给你打工。资源人脉你随便用,给你铺路跨过你所谓的家境鸿沟,让你成为富有的人。”
浪花拍击灯塔底座,闻霜心中动了下。
屋内安静了半分钟,短而轻的叹声后,闻霜开口:“为什么啊……”
嘴上问着为什么,语气却听不出疑惑。
她心里有答案,与其说是在问他,倒不如说是在进行着既定程序。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如果有人说要帮你,得问清对方想要什么,衡量自己能否给得起再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