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神医说着,就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而去。
我知道他是去给小夫人配药,但是我没有阻止他。
我怎么阻止,除非我能把小夫人救活。否则潘神医让小夫人“睡着去”,就是小夫人最好的结果了。
胡为民扶着小夫人还不肯撒手:
“山桥,要不我们再试试吧。小夫人还这么年轻……”
胡为民话没说完就咬了咬牙,我知道他不忍心小夫人年纪轻轻就殒命,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让胡为民先把小夫人放下。
但是胡为民不肯,他觉得我应该继续救小夫人。
“山桥,小夫人不是坏人。她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她真的不坏啊,我们再救救她吧。”
我知道胡为民是个性情中人,但是我何尝不是?
我也知道小夫人的凶,只是她过于的伶牙俐齿罢了。作为一个被潘神医宠到心尖上的小女人,她只是被潘神医宠的有些任性罢了。
“大哥,潘神医说了,这黑尸斑过两人身,必取一人命。皇上命格属龙,又有纯阳之气护体,所以他还能撑一撑。可是小夫人只是一个弱女子,而且她是最后一个被黑尸斑缠上的人,所以她……”
我话没说完,只是指着小夫人的后背:
“你看看,这黑尸斑一层层掉落,小夫人后背上的骨头都要出来了。如果再用铜环烙下去,只怕她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胡为民不说话了,我说的这些他都能看到。小夫人后背上的骨头,确实清晰可见。
胡为民放下了小夫人,为了不让她后背上的骨头的挨到床上,胡为民扶着她侧躺下去。
药炉里的火没有再添,它渐渐灭了下去,就像小夫人将要消亡的生命。
我和胡为民都盯着那点炉火,两个人沉默着,也无能为力着。
过了一会,潘神医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他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在给小夫人喂药时,一大半的汤药都撒了出来。
潘神医给小夫人喂完药,又拿出一身颜色艳丽的亵衣出来:
“二位老侄,你们回避一下,我想给我家夫人换一件……她最喜欢的衣服。”
我和胡为民没有说话,默默地退了出去。
还记得在渡莱山时,小夫人就曾经要我什么都不用给她带,但必须拿两身她的亵衣给她送上去。
小夫人年轻,爱美。如今她的亵衣还依然鲜艳,可她却要香消玉殒了。
那天,我和胡为民在潘神医的卧房门口等了很久,潘神医都没有出来。
卧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但是我和胡为民都知道,潘神医的痛苦,地动山摇。
到了晚上,潘神医终于出来了。他面色憔悴,神情恍惚,甚至他的身形都消瘦了几分。
潘神医开始安排下人给小夫人准备后事,我和胡为民也留下来帮忙。
一切按照潘神医的意思,没有大操大办。只是找人看好了一处风水宝地,把小夫人静静地埋了。
那块宝地,我和胡为民都去看了。潘神医在旁边还留了一处墓穴,那是给他自己的。
我和胡为民担心潘神医有什么想不开的,都要留下来陪他,可潘神医却怎么也不肯麻烦我们。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家夫人虽然命短,但是老夫自认为没有让她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如今她走了,是我们的缘分尽了。我知道她此后轮回,还能落一个好人家。”
潘神医说的情真意切的同时,又悲凄难抑。胡为民还是不放心,执意要留下来陪他:
“反正我和山桥也没个正经去处,要是潘神医不嫌弃,就留我们两兄弟多住几日。如果实在不肯,那……山桥走,我不走。”
胡为民说着就给我挤眼睛,意思让我也留下。
但是我摇了摇头:
“大哥可以留下,但是我得进皇宫一趟。今天一早巴大人就让人带话,说蒋怜儿那个障鬼找到他那里去了,要我赶紧回宫一趟。”
胡为民摆手让我走:
“那你去,我留下来陪潘神医。”
潘神医这边有胡为民照顾,我自然是放心的,于是就独自一人回到皇宫。
可是等我到了巴颜突的宅子里,他却不肯开门让我进去。
我不解:
“你叫我来,又不见我的面,你这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巴颜突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南宫师,蒋怜儿那个障鬼越来越厉害了。它上次借着我开门透气的功夫,差点就闯了进来。”
我吃了一惊:
“你的敕杀阵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一只障鬼都挡不住?”
巴颜突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蒋怜儿命格主凤,她要是寿终正寝,那倒也没什么大事。可她突然横死,这怨气可比一般的鬼要厉害的多。”
巴颜突说的没错,就比如那个黑尸斑,皇上的龙体可以抗住,但是小夫人就扛不住。
我想到这里,突然心里被触动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黑尸斑是禹政种到皇上身上的,而且那鬼东西肯定知道,这黑尸斑过两人身,必取一人命。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禹政把黑尸斑种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如果杀不死皇上,就让小夫人去死的准备?
或者说,禹政的目的是用黑尸斑杀了皇上。但是他也知道一旦皇上不死,那黑尸斑必须要转移到另一个和它有骨血关系的人身上。
但是这个人,禹政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娘亲曲如屏,所以小夫人是它从第一次投胎就选择好的牺牲品?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果一切和我想的一样,那禹政的脑子肯定比羽洛公主聪明的多。
禹政从一开始就在谋划和布置一场大局,而羽洛公主只是遇到事情时,脑子转的比较快罢了。
这两个人……不对不对,这两只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也辛亏禹政一直没有成气候,不然它真的能把所有人害死。
巴颜突还在屋子里叨叨蒋怜儿有多厉害,我回过神来,问他叫我来做什么?
巴颜突先是停顿了一下没说话,再说话时,声音明显大了一些,还带着一点怒火和急切:
“当然是要你来杀那个障鬼啊,不然请你来听故事?”
我“哦”了一声,脑子还在想着禹政的事。就在我稍微迟钝了一下的时候,屋子里的巴颜突又急三火四的开口了:
“南宫师怎么不说话?你现在可是一品宫师了,你是有大责任保护皇上的。”
我拍了一把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收回心思:
“我是要保护皇上,可是障鬼只会显形在被自己执念的那个人,也就是皇上面前。我看都看不见它,怎么杀它?”
巴颜突很大声地叹了口气:
“我也头疼这个,这不,我叫你来,就是为了商量出个办法来。”
我说:
“办法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
巴颜突的脑袋在窗户边冒出来一点,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一点:
“什么办法?为什么还要看我愿不愿意?”
我说:
“障鬼只在皇上面前显形,那你就把敕杀阵撤了,让它看见皇上。”
巴颜突应该是激动了一下,我看他的脑袋在窗户边上跳起来又落下去:
“南宫师怎么能想出这个办法?万一我们护不住皇上,被障鬼伤了怎么办?”
我说:
“这件事只能这样,你既然说障鬼已经找到这里,难道你能一直把皇上泡在木桶里?”
巴颜突不说话了,我不想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又接着说到:
“如果不想办法杀了障鬼,那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你能一直把皇上这样保护在木桶里,那这个皇上,岂不是等于没有?”
巴颜突继续沉默,而我的心思又转到了禹政和它的黑尸斑上。
此时此刻,我太想知道禹政到底死还是没死。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我要去找禹政,我要亲手杀了它。哪怕要和曲如屏为敌,我也不可能让禹政活。
我心思乱了,既想赶紧杀了蒋怜儿那只障鬼,还想赶紧去找禹政那只恶鬼。
巴颜突还在沉默,我不耐烦了:
“巴大人,皇宫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能人异士。要不你找他们来商量对策,我就先走了。”
我说的没错,上次皇宫里的斗法大会我没有参加,但是我知道那次出来很多厉害的人物。
我这边说完,也不等巴颜突表态,抬腿就想离开。
可是巴颜突却打开了房门:
“南宫师,我的敕杀阵,加你的三清符,或许可以杀掉障鬼。至于别人,我怕他们来了也是送死。”
皇宫里我不常待,既然巴颜突说那些人来了也是送死,我也懒得和他多说。
眼下,我只想赶紧解决了蒋怜儿那只障鬼,然后好赶紧去找禹政。
“那就我们两个杀障鬼,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巴颜突的身后,皇上还是泡在木桶里。巴颜突很谨慎地双手掐诀看着外面,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南宫师,你的三清符不是可以凝聚在手心里吗?你先把三清符凝出来再说。”
我“嗯”了一声,然后双手半握,准备凝三清符出来。
可是几次尝试,我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有点慌了,怎么会这样?
以往的三清符,从来都是符随心出,根本没有出不来的时候。
我又尝试了几次,除了中间有一次,我咬牙切齿地凝出来一丝细细的金线外,其余的都是失败。
我不知道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出来。
要知道三清符可是我最厉害的法器了,如果它没了,那我还拿什么杀鬼?
就在这时,巴颜突问我:
“南宫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