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交钱的时候,大舅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孙子,看病的人都是孙子。农村也都上医保,可医保要住院才给报销,大舅想住院,大夫说,这病不能住院,就是住院也报销不了。
大舅的医保钱明星管,连同大舅妈的。养儿子总归能借上点光儿。
吃了中药汤子的大舅感觉好了许多,至少身上没有那么刺挠了,身上也不像原来那么掉渣渣了,天也越来越冷了。
天再冷也挡不住大舅出去玩牌的信念,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心灰意冷。
孙子是不可能有了,老韩家他这一支到此也就结束了。都说没有后代没脸去见祖先,可是有没有脸,最后都得去见祖先。人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成了鬼,在阴间里被祖先骂,被祖先打,也无所谓了。
人都是活在活人的眼里,死了之后谁知道咋回事儿呢?就算是活着,脸皮厚点,别人说啥是啥吧!那些老咕噜棒子跑腿子,不也都活着呢吗?大舅喝酒的时候少,他最喜欢在牌桌上吆喝几声,虽然是输多赢少,可是气氛烘托之下,人们都把他当个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太需要这种感觉了。不管输赢,回家躺在热炕上,一觉睡到大天亮,人不就都是这么活着的吗?有时候他想,一觉睡不醒才好呢,可是想想还有个老疯婆子,如果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没想到这老疯婆子先自己而去了。
大舅妈的死很长时间就有预兆。不知道是大舅的牛皮癣好了许多,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大舅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到大舅的这屋来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老疯子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都在嗓子眼儿里哼哼,大舅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想答应就答应一声,不想答应就吃饭。
那段时间大舅妈就总是说:“我得死了,再不死来不及了。”
大舅就骂她,骂她净说丧气话。其实大舅心里是怕大舅妈先死的,不知道大舅妈先死的话自己该怎么办?这虽然是个老疯子,可也是陪伴自己过了一辈子的人。
大舅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次,最后大舅是听清楚了。
她说的是:得赶快死了,再不死棺材该涨价了。
不只是大舅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换成别人也不懂。每年春节前后都是老人们扎堆去世的时候,今年有点提前。
大舅妈死了不久之后,棺材就开始供不应求起来,平时3000块钱的棺材卖到了1万多。
我比较倾向于大舅妈自己穿上了寿衣之后,躺在炕上死掉的。原因是我觉得大舅妈从来都是清醒的,她的疯只是表象,是因为她的内心世界别人不懂,然而她却能看懂别人的世界和内心。所以她并不是一个疯子,反而,她是一个睿智的人。
别人都说她是疯子,而在她的眼里,别人才是疯子,疯狂地做着疯狂的事儿。
大舅妈死了,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座坟。
俗话说:人间难见百年的坟。何止是百年,几十年也未必能撑得过去,风一吹就成了一片尘烟。
再过几年,大舅也会死去,就像他过生日时候感慨的:见一面少一面。
人生就是如此,人生有很多相见,都不过是见一面少一面。庶民的死,不过是一个点被抹掉,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所谓的蝴蝶效应必须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节点,连力度都会精确到极致。
等大舅的孩子也死去,谁也不会记起曾经还有一个叫王贵凤的女人。
本文由一朋友口述,由我进行文字加工而成,是为了纪念一个聪明得发疯的女人,她的一生代表了一类人的一生,活着是活着,只不过疯了。
逼疯她的是一群人,一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能忍则忍的老农民。
逼疯她的也是她自己,她曾有很高的理想,可理想和现实相差太远。她也曾经去偷,那是良心丧于困境。在农村,穷,就是标签,穷就让人瞧不起。
农村人更是笑贫不笑娼,虽然他们自己更穷。
她无力改变世界,无力改变生活,她被生活逼的无处可逃,却无法发泄苦闷,最后她只能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活着,既坚持又逃避地活着。
活着,是因为她还不想死去,她还想多看这个世界一眼,想看看能变成什么样。
我说她是睿智的,是因为她能选择一个该死去的时候死去。无从选择,是人活着最大的难,能像大舅妈这样选择自己,她是睿智的,她也是幸福的。
大舅说,大舅妈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着笑意。她是在笑什么?笑所有的人都是大虎逼?还是笑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高深?不管是什么,她都死了。无论是谁,死都代表着结束,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逃不过。
前几天把莫言的《蛙》又重新看了一遍。
那是一部获诺贝尔奖的作品,可是我看了几遍也无法想象莫言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一本书。
或许这就是我和文学家的差距吧!
好像有些人看到小猫小狗就爱的不得了一样,小猫小狗固然可爱,但是有不喜欢它的。
不只是有些人不喜欢小猫小狗可能有些人还吃猫肉和狗肉。
那么这些人就不理解,甚至辱骂,甚至殴打,觉得他们不爱护生命。
和事实上他们不吃猫肉,不吃狗肉,却吃牛肉马肉猪肉。
就即使不吃这样的肉类,他们却吃鱼还有海鲜。
难道牛、马、猪不是生命吗?那些虾、螃蟹、海参不是生命吗?
所谓的一些。正义凛然的词,其实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喜好而已,而这些喜好有可能就绑架了别人的道德。
其实在生物学中当有一些生物无法生存时,他们会非常自然的不再交配,不再繁衍后代,甚至于失去了生育功能。
人,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只不过是这个地球上的一个食物链的一环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