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下意识回头去看。
“找这么好的工作一天只赚这么点儿!”
“晦气!”
那头妇人刻薄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缓缓靠近那树丛,透过树木间的缝隙隐约看到那边的景象。
少年颀长的身影静默的站在那里,月光好似有些苍白了,在他灰调的酒侍装上渡上一层银白。
单单一个背影就叫人平白生出些荒凉感。
……程逾?
纪眠讶异。
学校霸榜第一的学霸竟在富人游乐园打工?!
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没用的东西,别想着偷懒!”
站在程逾面前的瘦小妇人一把抽过他手里的钱,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
纪眠眼见程逾要回头,慌忙往后撤了一步。
“咖嚓”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
纪眠表情凝固了一瞬。
……
…这实在是……
太他妈狗血了。
程逾那张熟悉的脸从树丛那边显现出来,纪眠抬眸,措不及防的撞上他的视线。
她想冲他笑一下缓解尴尬,奈何这不太符合自己的人设。
纪眠将脚下踩断的树枝随意的踢到一边。
那截断木在地上吧嗒吧嗒滚了两圈,恰巧落在了程逾脚边。
气氛一瞬的凝滞。
程逾看着她没有说话,月光落在他脸上时能看见他唇瓣微微的抿起,纪眠揣摩不出这是个什么情绪,终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正好在旁边…就……”
世上最社死的事莫过于撞见人家最难堪的一面。
原文里对男三原生家庭的描写很少,偏从那只言片语里也能看出程逾处境的艰难。
和纪眠家庭出乎意料的相似。
简而言之就是:不同的地方,同样的妈。
没错,程逾也有个赌鬼妈。
他们家也是要富过的。程父白手起家,却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突遭横祸,出车祸死了。
彼时程逾十三四岁,家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弟弟妹妹。
程母赌瘾严重,是个不学无术的女人。
她挥霍丈夫剩下的遗产。钱花完了就找亲戚借,拉着三个孩子卖惨,久而久之亲戚也敬而远之。
程逾性格养成最重要的那两年是在母亲的打骂和众人的排挤中度过的。
这大概也是他养成这副波澜不惊面瘫脸的原因。
奈何他脑子出乎意料的好,十六岁就半工半学,竟也学出这样好的成绩。
纪眠吭哧半天没想出什么好理由,程逾还是那副模样什么都没说。
“……”纪眠放弃了辩解,叹了口气随意扯开话题,“你在这里打工?”
“嗯…钱多。”少年音色淡淡的。
程逾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提腿就往庄园里的酒吧走。
纪眠跟在他身后放慢了脚步,试图变成透明人。
程逾的背影离她远了些,酒侍的服饰类似于西装,这样穿在他身上显得身形修长高挑,一举一动都透着些贵气。
少年身姿挺拔,纪眠远远望去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若他生在一个好家庭,定是和江知野他们不一样的。应当是品学兼优的大户人家少爷。
“纪眠。”
这一声将纪眠从分神里拉出。
江知野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月色下漂白的头发泛着亮光,发顶新生出来的黑色与白色掺杂在一起,被夜风轻轻揉乱了。
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身上充斥着酒气。
纪眠隐约能看到他脸颊的醉红。
他好似找她很久了,以至于面上都有些不耐。
那头的程逾停下脚步,闻声去看。江知野落在纪眠身上的目光便偏转了。
二人的目光自半空中撞在一起。
夜风轻轻拂过,这般时节的风透着微微的燥热,带起树叶沙沙作响时无端显出几分躁动。
纪眠呼吸停顿了一秒。
男主和男三会面,原著里这两人可是势如水火,搞得她都有些心潮澎湃。
江知野眯了眯眼,似乎是良久才从记忆里扒拉出来面前的人是谁。
“你是……找到纪眠那个?”
程逾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应答也没有否认。
可能是因为酒意,江知野此时也没计较这个。他长腿几步迈到程逾面前,从兜里随意翻了一张卡出来。
“十万。密码六个六。”
言简意赅。
不愧是阔少。
纪眠感慨这随手掏钱的行为实在阔绰。但又觉得这行为实在是有些折辱人。
夜晚有些静了,庄园里面的喧嚣若隐若现的传来。
程逾目光缓慢下移,落在江知野递过来的黑卡上。夜风吹乱了柔顺的发丝。
他依旧是没什么神色。
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尊心比命都重要。
纪眠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心境,但总觉得大抵是不好的。
江知野见他没有回应,面色也沉了下来。
虽说是这人先找到的纪眠,却也很快被自己接手了。
十万块足够多,如果他还是不识抬举,江知野不介意和他聊聊拳头。
在下一阵风拂过时,江知野手中的黑卡被人接了过去。
风声在耳边好似化作了阵阵叹息,程逾的面容隐匿在身体的阴影里,好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平日里隐藏起来的、深埋的情绪都在此刻翻涌进月色里。
程逾将卡收进口袋里,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他好似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波动,纪眠却看不清那眸里翻涌的情绪。
别人随手施舍的钱财,是他怎么勤工俭学都努力不来的、解他燃眉之急的宝贝。
夜风的躁动渐熄了。
直到程逾走远了,江知野才回过头来看她。
“回去吧。”他揉了揉有些翘边的头发,率先转身往回走。
纪眠一路跟着他回到球桌,江知野似乎察觉到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她回了别墅。
二人全程没什么交流,江知野似乎被酒熏得有些头疼,洗漱后就回了房间。
纪眠吹了一天的风也觉得疲惫,刚躺上床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到学校时,纪眠前面的座位不再空荡。
程逾回来了。
昨天那笔钱应该是解了他家的燃眉之急,若不是实在拘谨,他也不会请假打工。
纪眠看着少年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这股情绪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她不该对任务里的人产生任何情绪。
比起这个更值得她注意的是——她的桌洞里多了一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