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一进门就看到靠坐在墙上凄凄惨惨戚戚的许嘉树。
少年满身青紫，校服沾满了地上的灰尘脏污，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刘海有些长了，这般便压住了眉眼，叫纪眠看不清那眼里的神色。
她总觉得这一幕像极了颤颤巍巍的小狗，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心软。
纪眠与这小同桌许久未见了，没成想再次见面就是这样尴尬的情况。
这场面着实凄惨，这么对比下来，当时齐跃安对她做的简直算不上什么。
厕所里光线阴暗，气味又实在算不上好闻，许嘉树被桎梏在这久了倒也习惯了，偏生纪眠进来时带起的微风送进了沁人心脾的味道，他忽的觉得这地方是那样恶臭，叫人片刻都忍受不了。
来人几步走到他身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还好吗？”少年对着他轻轻开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嘉树好似在那淡漠疏离的眸色里看到几分同情。
那一瞬，他无端生出几分彷徨感。
私生子摇身一变江家二少，叫人好不羡慕。
他本以为他和纪眠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出生就背负着世人恶意的私生子，可为什么……最后留在黑暗里的只剩自己了呢？
……
她凭什么同情他?
许嘉树狠狠拍开了纪眠伸过来想要扶他的手。
他们原本是一样的，不是吗？
“别碰我。”他低着头，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
这一声在厕所四壁的回音里愈发沙哑，听得纪眠愣怔一瞬。
手上被拍的火辣辣的疼，她有些惊诧的看着地上的少年。
他好像在挥开她的瞬间僵住了。
“对、对不起。”许嘉树后知后觉的想要去触碰纪眠被打的通红的手背，却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停住了动作，缩了回去。
少年头发有些凌乱的搭在额前，像做错事的小动物，低着头不知所措。
这模样叫纪眠原先因为疼痛生出的些许火气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怜见的，这小同桌肯定是因为被霸凌后精神紧绷所产生的应激反应。
校园霸凌真该死啊。
纪眠默默盘算着一会去和校长举报一下那几个混混，一手将许嘉树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
手上的触感是温凉的，好似平复了身上火辣辣的疼。
许嘉树透过过长的刘海去看纪眠的模样。
她还是不恼。
门外阳光透过门框照在她身上时映着苍白的色调。他站在纪眠的阴影里看去，那抹苍白便显得过于圣洁了，愈发显得的方才产生阴暗想法的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心底涌上来的情绪不知是自卑还是什么，许嘉树听到耳边自己有些急促的喘息，纪眠的声音就在这喘息里淡淡化开，像丝丝缕缕的清风与涌入耳畔。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许嘉树听到自己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又平静的缓缓道来。
“那节体育课，江知野去操场上找你。”
“我去喊得教导主任的时候…被齐跃安看到了。”他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纪眠那双墨色的眼。
初夏的风沙沙的吹过。
这样说的话，她平淡无波的眼里有没有可能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许嘉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心里却不受控制的的涌上些希冀。指尖不由得轻轻攥住了纪眠扶着他的手。
……她会不会愧疚，会不会替他这副模样感到难过呢？
他忽的觉得自己这样残忍了些，不论怎样，都是他自作主张去找的教导主任，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和纪眠无关。
……可是纪眠，
愧疚吧，
…哪怕一刻也好。
手心里，握住他指尖的手忽的松开。
那份温凉离开的太突然，叫许嘉树忍不住恍惚一瞬。
“之前你身上青青紫紫，还有分班考试数学没考，也是他们吧？”纪眠鸦青色的眼睫向下压了压。
许嘉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初夏的天忽的起了大风，吹得门外树叶摇乱，沙沙一片作响。
有误入的风不慎闯入这片寂静里，带起纪眠校服的一角，纪眠便在这风声里抬起手。
耳边似是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却又很快掺进了风里逐波远去。
“你怎么有点笨啊……”少年声音清润，带着一丝无奈的意味。
许嘉树在这叹息里抬眸，对上那含着些柔色的目光。
纪眠抬手揉了揉头发，觉得有些难办了。
她没注意面前人是个什么反应，思索了会儿，拿起手机转身往外走，嘴里的话仍是没停。
“想帮忙的心是好的，但也要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再去帮助别人。”
“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纪眠一边给吴然发信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一边念叨着。
虽然大道理讲的轻松，但她自己也是在听到许嘉树名字的那一秒就莽撞的来救人了。
但是也不能让这小同桌心太善了，他这沉默寡言的性子，以后吃亏怕是要吃死。
许嘉树沉默着去看纪眠的背影，少年一袭校服沐浴在日光下，发丝在风里泛着浅金色的光亮。
这一瞬间他们好像隔的极远，许嘉树说不出心里的酸涩感是怅然还是什么。
她迈进了日光里，他在背光处。
又一阵风吹过，吹起一树零星蝉鸣。
纪眠在风声里回头，眸光染着淡淡的温色。
她抓起许嘉树的手将他拉入阳光里，温暖的光芒霎时落了他一脸。
许嘉树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少年音色清润。
“走吧，带你去买红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