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伴们的关怀中,罗南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原本千疮百孔的心灵被人世间的温情疗愈,他泪流满面,在老师欣慰的目光中走出了过往的阴影,从此变得乐观外向了起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就这样,罗南看着“自己”扮演好了“治愈创伤的可怜孩子”这一角色。
是的,所谓的被同伴们的善良所打动,被人类的温情治愈,都不是真实的罗南。
罗南依旧如在巨魔王国时一样,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这具身躯扮演好角色。
巨魔国王希望他离群索居,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毫无存在感。
那他就会扮演成“被冷落的王子”,满足国王的欲望。
拯救他的人类大贤者希望能治愈他的心灵,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乐观的孩子。
那他就扮演成“被同伴治愈的可怜孩子”,满足大贤者菲尔罗斯的欲望。
这具身体就像一个人偶,别人希望“罗南”是什么样,那他就会扮演好别人希望的样子。
而真正的罗南,则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这个人偶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看着“罗南”热泪盈眶,冲过去拥抱自己的老师,同时也是自己母亲的老师菲尔罗斯。
看着“罗南”不断诉说着自己童年的痛苦,感谢着菲尔罗斯能将他从炼狱的童年中拯救出来。
看着“罗南”一脸好奇的询问老师:“我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的眼睛真的和她很像吗?”
看着“罗南”在贤者的教导下成长起来,慢慢展露出自己的剑术天赋,成为一个阳光开朗,前途无量的剑士。
看着“罗南”与老师互诉衷肠,老师忏悔自己当年没有救下他的母亲,一直愧疚,所以想把这些都弥补给他;而他也感动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人,不辜负老师的期待。
他时常被邀请到人类的各个学校进行演讲,演讲的内容就是自己的经历。他作为一个正面典型,向人类居民证明“可恶的巨魔种族让人堕落,善良的人类文明让人向上。”
他也找到了一个剑术老师的职业,在学院中教导着一个个比他更年轻的学员,敏锐的洞察力总能指出学生剑术上的缺点。
在学生眼中,他是最受欢迎的老师,在课程上专业能力强,还十分幽默乐观,年轻英俊,一些女学生总是偷偷议论他,说他有着独特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深入了解。
他甚至有了一个女友,是个温柔敏锐的女法师,她了解罗南过去的一切,“你阳光的外表下是受伤的心灵。”女法师拥抱着罗南,并表示自己愿意与他共同克服困难。
每天去教学生剑术,下班陪陪女友,偶尔被邀请演讲,这就是罗南的日常生活,很正常且合理的人生,如同他的老师所期望的一样。
他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罗南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丝毫不满,即使有,也只是他所扮演的角色应该有的反应罢了,在罗南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如此虚假单调,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寻求改变。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罗南会一直扮演好这个角色,直到死亡。
但是,这是一个拥有非凡力量的世界,一个人若拥有某种心灵上的特质,会吸引到某些诡异的存在注意。
当某一天,罗南看着“自己”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如每一天往常一样入睡时,他忽然听到了某种奇异的声音。
“你真有趣。”
一个冷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听到这个声音的并不是扮演着“剑术教师罗南”这个角色的他,而是那个一直在旁观着自己的身体行动的罗南。
这也是第一次,罗南自己与世界的互动。
不是那个“名为”罗南的躯壳,而是真正的自己在与人交流。
“你好。”
尽管罗南的身体已经入睡,但他却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对方打招呼。
对方向他做自我介绍:“我有很多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堕落与自我毁灭】之神。”
罗南也介绍自己:“我只有一个名字,叫罗南,但这个罗南代指很多个我。”
这是真正的罗南第一次说话,也是他第一次与人交谈,所以他的语气格外生硬。
“不要紧张,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交谈。”
对方温柔的声音安慰着他。
听到这句话,罗南才意识到原来刚刚自己的情绪是紧张。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南每时每刻都与这个【堕落与自我毁灭】之神交谈着,祂温和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在罗南的耳边。
有时祂为罗南讲述着这个世界的历史,枯燥乏味的历史在祂的话里变得妙趣横生,让罗南如痴如醉,为之着迷。
有时祂如同世界上最高超的心理医生,为罗南分析着他的心中所思所想,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行事:
“你生来就高人一等,是与他人不同的存在。在人类眼中,蚂蚁是如此的无趣,一看种类就知道蚂蚁的性格,工蚁寻找食物,蚁后只知道繁衍后裔;而在你眼中,人类便如蚂蚁一样,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个个为罗南分析身边每个人的“种类”:“你瞧,你的女友就是个典型的‘工蚁’,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得你悲惨的经历吸引着他,明明是个法师,却被身体的本能控制,将遮盖自己心灵的迷雾称为爱情。”
“你的老师更是个再常见不过的典型人类罢了,就算已经成为了永恒的传奇法师,却还是受困在人类的规则中,为某个女学生的死亡而感到愧疚,疯狂的补偿着你,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罗南听着对方的话语,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扮演的角色已经失控,在罗南听着对方讲话的时候,名为“罗南”的剑术老师变得孤僻阴暗,离群索居,不再上班,不再理会自己的女友。
或者说罗南知道了这些,但他不在乎,没什么比与自己朋友谈话更重要了
所以罗然依然继续谈着话,对方以他那命定的乐章似的声音,对罗南倾注法术,他使罗南忘记一切;罗南不得不倾听他、爱他,而且做他的奴隶,对他言听计从。他使罗南酖饮着与他同在的喜悦,浸淫于他的眼界所及的世界,并因着他的手的触摸,而使罗南沿着血管传布心醉神迷的喜悦的感觉。
直到某一天,【堕落与毁灭之神】提醒他,他的女友来找他,希望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起了争执,最终将她杀死。
“看来你现在这个角色该扮演不下去了。”
祂幽幽的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罗南没有丝毫的伤心,女友的死亡对他没有任何冲击,至于可能的牢狱之灾,无所谓,只是一次新的扮演罢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尝试做一下真正的自己。”
“做真正的自己?”
这句话不断回荡在罗南的脑海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灵。
“什么是真正的自己?”
他这样想着,一个人带久了面具会摘不下来,而他有着许多的面具,但这些面具下却没有一个面庞,一下让他做真正的自己,实在没有答案。
但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
“真正的我……就是您的信徒!”
“我是【堕落与自我毁灭】之神的信徒,是神在凡间遗留的宠儿,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罗南恍然大悟,低下头询我主:“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为我献祭一个神灵,让我降临世间。”
“我该如何献祭神灵?”
“不急,你会知道的。”
主的声音依旧温柔,在罗南耳中充满魅力。
于是不久之后,巨魔王国派人来接他回去,他在自己老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同意了。
他来到了沙文法师的身边,继续扮演着【天真的王子】这个角色,直到今天,狂野之神降临世间,又被沙文法师杀死。
罗南知道,主需要的献祭就在今天,他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