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王佩武刚拉开车门钻进去,就被驾驶位上的董丹东回身怼了一句:“你丫的总算回来了。”
肖骁也歪过头来,笑么嘻嘻地说:“可不是嘛,你再晚点,我俩备不住得老死在车上。”
王佩武给气笑了:“滚犊子!这才多会儿,就要死要活的?就你俩这种祸害,活一千年都是往少说了。”
董丹东笑骂:“艹!你才是王八呢!”
董丹东发动起车子,继续抱怨说:“好家伙,从十一点开始,溜溜小半天,今天车份儿还有油钱你给我补啊。”
王佩武笑骂:“我补你个粑粑!我往你油箱里浇泼尿,你要不要?”
肖骁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老董,我看行,这小子的尿肯定劲儿大,跑一百迈不在话下。”
董丹东:“你俩都给我滚犊子!”
董丹东先轰一脚油门,把发动机转速升起来,然后踩下离合器,挂挡,转动方向盘的同时左脚松离合、右脚踩油门,一坨屎一样的“大发”就突突突的上路了。
“嗐!哥几个哪去呀?”董丹东冲肖骁狂眨眼睛。
“还能去哪儿?老地方啊!”肖骁驾轻就熟的配合,“这破天儿,太阳一落山就冷飕飕的,还得涮锅子吃着舒坦。”
董丹东:“感情!咱们跟着跑了半天,老炮儿是得出点血。”
肖骁:“那是,不过火锅虽好,眼下三缺一有点美中不足啊。”
董丹东抛给肖骁一个安心的眼神:“哥们儿想着呢,等会找一公用电话,你麻溜给大龙打一传呼,咱不能差事儿不是?至于来不来就看他自己个儿了。”
肖骁一拍大腿:“得嘞,给他留个471,一准儿明白。”
“371?”董丹东砸吧砸吧嘴,恍然大悟说,“371,三缺一呀?”
肖骁笑得摇头晃脑:“知我者丹东也!”
王佩武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艹!你们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让我请客吗?吃大户啊?”
一点没耽误工夫,立马回应他两根中指。
王佩武眼珠一转:“嘿嘿,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钱包落家了。”
“吱嘎!”“大发”发出一声“惨叫”,直接停在马路上。
幸亏这年头车少,不然一准追尾。
董丹东骂道:“丫是故意的?想赖账!”
肖骁附和:“没错,干他丫的!”
董丹东:“上!”
王佩武怎么会乖乖等着被二打一,还没等他们回头,就已经动手了。
被王佩武强力按住,弓成虾米的肖骁发出惨叫:“卧槽!老炮儿你丫的敢先动手?”
董丹东也不甘示弱:“老炮儿,我草你姥姥!敢往我鼻子眼儿里捅!我擤鼻涕了啦!”
肖骁:“哎呀!你个死变态,居然敢偷袭我命根儿——哎,疼疼疼,爷,炮爷,哥们儿服了,你赶紧撒手!欸我艹!别捏!爸爸,亲爸爸,你饶了儿子一回吧!”
王佩武也终于叫出声来:“冬瓜,你个孙贼,别薅我头发,上午我刚打的摩斯,老特么有样了……”
“嗷!”
“嗷!”
“嗷……”
在一处不配有名字的火锅店里。
羊肉片、羊蝎子、酸菜、粉条、豆腐、蚬子干……都已摆上桌,黄铜的锅子也烧开了。
顶着鸡窝头的王佩武、不时皱皱鼻子的董丹东、偷摸揉裤裆的肖骁都很默契的没动筷子。
这仨货再加上还没到的毛梦龙,是从小住一个大杂院的邻居,小学、初中一直是同学,燕京话管这叫发小儿。
小哥几个好得堪比亲兄弟,要问为什么,那还得从他们父辈论起。
老一辈都是从东北过来的工程兵,就地复员后天生被坐地户欺负,所以才特别抱团。
这也是王佩武比董丹东几个小两岁,却依然能同班的原因。
当时看着小哥儿们都要上学,王佩武急得哭闹不止。
他的醉爹被逼无奈,就把他送进了校门,幸亏这小子生下来就个大,很容易蒙混过关。
那还是七二年,也没人正经管事,想上就上呗。
提前两年上学的王佩武不可避免的沦为学渣,不过他一点都不寂寞,因为董丹东、肖骁也是轮流坐庄倒数前三名的货。
几个孩子压根没心思学习,人虽然在教室,心早就飞出校门飞去原野了。
那时候农村范围很广,基本二环之外都被叫作乡下。
贪玩的代价很大,肖骁没等初中毕业,就被送去体校,家长的目的就一个——能找个管住他的地方就好。
对了,那体校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什刹海体校”。
然并卵,学了多年,肖骁也没学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被踢出来。
家里又想送他参军,这回在王佩武撺掇下,这货死活没同意。
董丹东家里有点背景,比他俩都强,好歹念完了职高,又走关系送入区服务公司。
他如今是一名光荣的“的哥”——“面的之哥”。
每天都为凑够车份儿钱而辛苦奔波,当然他的月收入比普通职工要高得多。
毛梦龙是小哥几个里最聪明的,要不说遗传基因这玩意儿真比不了呢。
老·毛在干工程兵时就是连队副指导员,有文化、脑子活,即使转到地方依然混得很好。
毛梦龙还比董丹东、肖骁小一岁,平时也不见他学习,可成绩就是好。
去年考进了邮电大学,学的是冷门计算机专业,没错,这年头计算机还属于偏科呢。
再说王佩武,这货是学渣中的学渣,成绩极为稳定——万年倒数第一。
没错,倒数第二第三,才是董丹东、肖骁轮流坐庄的地方。
刚上学时王佩武年纪太小,生活自理都费劲儿。
长大点鬼主意又特别多,学了一身坏毛病:逃学、茬架、赌博(玩弹玻璃球、打啪pià叽,输了,玩具给对方)、偷东西(秋天时嘴馋偷生产队枣子、鸭梨、苞米、地瓜吃,后两者要先烧一下)、拍婆子(跟马小军似的,瞎起哄,真让他干点什么,压根不会),“五毒”都让他占全了,能学习好才真见鬼了。
如果王佩武不是有一个特别顾家,又能平事的姐姐,照这样发展下去,进工读学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赶上从1983年8月开始这波,判重刑甚至吃“花生米”都大有可能。
王佩武的姐姐当然叫王佩文,此女天赋异禀,七七年恢复高考,只念过一年高中的她,即考入“人民大学”。
毕业时取得法学、会计双学位,等于说别人读一个大学的时间,她却念了俩。
而且毕业后也不放松自己,在职情况下继续攻读研究生,就问一句牛不牛逼?
就是这样一位牛人,却嫁给了出租车司机。
就因为出租车司机是妥妥的白领,收入特别高,而且该司机还有一个当局长的爹。
若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有这样一位姐姐,肯定与有荣焉。
但当时的王佩武,对姐姐可没少暗地抱怨,觉得她太强势,都快把自己管死了。
饭店里。
在等待毛梦龙的工夫,王佩武拎起茶壶倒水,一打鼻子就知道茶是老燕京特有的“高碎”。
董丹东捧起杯子捂手,这才问王佩武正事:“你真要开录像厅?”
王佩武:“当然了,你以为开玩笑呢?”
董丹东:“那玩意儿能挣到钱,但麻烦事儿也挺多,尤其这当口。”
王佩武明白董丹东指的什么:“事在人为吧,一大帮人跟着我,总得找个事情做。”
董丹东撇撇嘴:“还不是你自找的。”
王佩武笑着嘲讽他:“你个车豁子,懂个屁?人才是第一资源,没有人,即使天大的机会砸下来,也玩不转。”
董丹东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我是不懂,只听说一顿得造一锅菜再加杠尖儿一大盆饭,好家伙!这不是一群饭桶吗?”
王佩武只是笑笑,没再和他抬杠。
肖骁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嘿!今天我见一大飒蜜,倍儿漂亮!”
董丹东撇嘴:“瞅你那点出息?我都拉过……”
肖骁抢着说:“知道知道,宋村丽、尼萍你都拉过对吧?临下车,人家还给你说谢谢师傅来着,完了,你还拿一破本让人家签名,你一臭面的司机,拉几个女明星都说一百遍了。”
董丹东:“艹!我顶多说过五十遍。”
肖骁笑骂:“显摆死你得啦!”
几个损友说说笑笑,女人是男人永恒的话题,何况大明星呢。
不得不说现在的女明星是真好看,不整容不打针,纯素人。
肖骁用胳膊肘捅捅董丹东:“你说我跟你跑那么多趟,也没少在央台大门外趴活儿,咋就一个名人没碰上呢?”
“人品问题。”董丹东毫不客气说,“你是连心眉,没福气。”
王佩武插话:“别胡说,我看骁子眉毛离着至少一百毫米远。”
董丹东:“等我算算,一百毫米是多少……艹!一分米,俩眉毛离那么远也没有人形了。”
被俩人调侃的肖骁也不生气,冲董丹东说:“儿子,怎么说你爹呢?赶快把你的好烟孝敬嫩爹一根。”
董丹东赏给肖骁一根中指:“自己买去。”
肖骁会不会因为被拒绝而放弃?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在董丹东“欸我草”的惊呼中,他失去了一整盒烟。
看着俩发小打打闹闹,王佩武突然一阵蛋疼,这些“毛啊”、“鸟啊”,动不动就竖中指,都是跟他学的,这玩意可和时代太脱节了。
如果身边再有个穿越客,王佩武的底细一眼就会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