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喘着粗气,额头鬓边都是汗珠,背上的冷汗滚珠成溪,已经把寝衣洇湿了。
歇在车座上的黎梨闻声惊醒,赶忙起身把车内油灯点上,然后坐到床边为黎至清顺气,“公子,是做噩梦了?我这里有安神丸,您要不吃一颗再睡吧?”
黎至清稍作平复,才皱眉问道:“安神丸?”
“在冀州时,晋王殿下置办货物时让玉絮备下的,担心旅途劳顿公子休息不好。我去取来,您吃一颗吧?”
黎至清想了想,闷声道:“不必了,休息吧。”
说完,又重新躺下,盯着案上的油纸包看了半晌,然后翻身朝向车内。黎梨见状,赶忙为他熄了油灯。
黑暗中的黎至清再难入眠,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想着北境的战事,脑中间或会闪过穆谦的影子。
*
又过了十多日,在穆谦见识了一路饿殍遍野之后,他们的这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商”队伍终于到达了战事最为焦灼的并州,被肖珏留下的人安置在永宁镇的行馆里,距离前线两百里。
按照旧例,大成监军往往在距离前线几百里处驻扎,与前线不过一天路程,既能随时获得战事消息,又能确保安全。但黎至清忧心战事,有心去最北边的平陵城,穆谦劝说不过,决定陪他同往前线一探究竟。
翌日清晨,由穆谦做主,将他们从冀州置办的二十车货物,分出十五车由玉絮带队运往坝州互市发卖,剩下的晋王府亲卫和货物则随着穆谦一并带往平陵城。护卫穆谦一行前往前线的是负责并州边防的一名团练使,姓李。李团练使面对穆谦时,虽不算恭敬,但也不曾失礼。
等玉絮领命带着队伍押着货物上路时,李团练使看到京畿来的监军借机因公肥私,眼神里透露出露骨的鄙夷,连带着对穆谦和黎至清都有了几分不屑之色。
穆谦对其视而不见,等上了马车,才同黎至清吐槽:“本王不过借着商路,运送几车货物,你瞧瞧那李团练使脸黑的,恨不得吃了本王似的。”
黎至清虽受了白眼,也不恼,反而劝穆谦道:“他们常年镇守边关,身家性命早已置之度外,对这些为商之道自然嗤之以鼻,殿下不必介怀。”
穆谦仍旧不高兴,“能打仗了不起是吧,有本事别用本王带来的药材和木料!更何况,咱们不是为了安全才化作行商么。既然是行商,自然要运些货物。香料和布匹,本王买都买了,总不能丢在这并州的兵火余烬里不管吧。合着不是他出钱!”
黎至清瞧穆谦小心眼的模样,不禁莞尔。
穆谦看到黎至清一乐,脾气瞬间没了。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半日有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警惕的叫喊。
“不好,有山匪!”
“不,不是山匪,是胡旗人!”
“快,快驾着马车跑!”
登时,马车加速,穆谦被惯性一带,差点从车座上摔下来,黎至清也好不到哪里,被黎梨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没被从座位上带下来。
马车狂奔了不多时,停了下来。车外立马传来了刀兵相接之声。黎梨警惕地挡在黎至清前,穆谦则掀帘看车窗外的情况,一伙穿着异族服饰,骑着矮脚马,配着弯刀的人,正在与李团练使带的北境边防军激战。
突然一把弯刀冲着马车丢来,穆谦一个闪身,弯刀被插在了马车窗上,正是刚才穆谦探头观望之处!
一名边防军喊道:“不好,他们要抢晋王殿下带来的货物!”
接下来是李团练使的声音:“快,王府的几位兄弟,带着货物跑!”
“追!快追!”
又是一阵马蹄肆意之声后,马车外归于宁静。
穆谦听着外头没了动静,想下车查看,刚把车帘掀开,就被黎至清一把抓住了胳膊,穆谦回头,正对黎至清的眼眸,穆谦有些诧异,竟然在黎至清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
穆谦笑了,安慰道:“别怕,没事,本王下去瞧瞧。”
说着,拍了拍黎至清的手,黎至清手上力道一松,穆谦立马跳下马车。
马车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一些尸体,有护送他们的北境边防驻军,也有穿着异族服饰的人,运送货物的五辆马车已经没了踪影,官道两侧是深不见底的两片树林,虽然树木如今刚刚抽芽,但林中那一望无尽的灰败之色让人绝望。
穆谦打量了满地的尸体,不禁心生恻隐。
黎至清也跟着下了马车,四下打量一圈,不禁心生疑惑,问道:“这些牺牲的兄弟里,可有殿下的亲卫?”
穆谦认认真真搜寻一圈,发现自己这方牺牲的,都是穿着北京边防军的制服的人,而晋王府的亲卫,本次出门都换了禁军的轻铠,地上躺着的人里,无一人着禁军轻铠。确认晋王府亲卫无伤亡后,穆谦朝着黎至清摇了摇头。
黎至清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穆谦抬头看了看天色,金乌西斜,夜幕即将降临:“至清,快上车,此处太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