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荣府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
贾宝玉和傅秋芳说的头头是道,实际要去经营贾府,如今却是远远没有能力。一是他虽然考取了秀才,但是年纪太小,如何能有威望,二是如今天下讲究孝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长幼有序,就算叫宝玉有再多的想法,也是难以绕过父母去。
在宝玉想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掌握自己命运,不能依靠老太太的宠爱。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有经济基础。
贾家属于特殊人群,根据朝廷法律,却不能做生意,不然会被御史弹劾。这条法律虽然有很多漏洞,但是一般世家,是不愿意冒险走一条费力不讨好经商之路。
一般的官宦人家,主要靠土地、田庄生活,每年收入的多少,大多取决于土地的收成。
这些耕读传家的官员、豪绅,资产增加的最大来源,就是收购破产的农民的土地,进行土地兼并。这不是宝玉所在朝代才有的。每到天下旱涝灾害,无数农民不能糊口,只能卖掉土地,成为佃户,而官员、豪绅通过各种各样或者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手段得到土地,完成自己土地兼并。
等到了土地不能再兼并,或者几乎所有农民都失去了土地,也就到了朝代行将就木的时候。
贾王史薛家族中,除了薛家,本来就是皇商,走的路线稍有不同外,其余三大家族,明面上基本都是靠着田庄等维持收入。
如今到了贾宝玉这一代,明眼人自然能看的出来,人口日益增多,土地又没有增加,再加上要维持人际交往,内外关系,自然是年年亏空,内里的东西全上来了。
这样的情况不是只有贾家存在,而是在勋贵圈内普遍存在。要改变这种情况,要么重立新功,攫取更大的权利,要么走上邪路,放高利贷、包办诉讼、强买强卖等等;
到了荣国府内,田庄每年收成是固定的,算上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收入,也就是整个贾府的收入总和;花钱的地方,却是年年增加,事事缺钱。大到贾元春在宫内的花销打点,小道每日饭菜酒肉,几乎是无底洞一般,时刻吞噬着贾府的根基。
这才是王熙凤冒险赚钱的客观原因。
现在贾宝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贾宝玉,如今的贾宝玉,虽然也有呆气,他执着的地方,却和那个宝玉不同。
如今傅秋芳对宝玉印象大为改观,也愿意留在宝玉身边。今日两人正在一起讨论八股文章,就有秋纹道,“东府的蓉哥来了,要见二爷。”
如今东府贾珍当家,贾蓉乃是贾珍的儿子,和宝玉乃是一辈。宝玉出了屋子,见贾蓉正一脸笑容看着自己,“这不是我家神童吗,如今越发出息了,前几天听说你中了秀才,哥哥也替你高兴,这不今天父亲大人让我来请你,到我们那边玩玩,怎么样?”
“原是早就想过去,只是老太太管的严,怕见了风,既然蓉哥儿来了,我们就一道过去吧。”
贾蓉听了,自然十分高兴,一把抓住宝玉的手,就要拉着他出去。贾宝玉微微皱眉,道,“蓉哥儿稍等,我得先去跟母亲说一声。”
“去东府,又不是去别家,让你屋里的丫头说一声就行了,别让我父亲久等。”
宝玉微微用力,挣脱了贾蓉。“我去吩咐一声。”
等宝玉吩咐完毕,袭人帮着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贾蓉到了东府。宝玉对东府记忆并不深刻,如今到了府内,只觉得东府排场比西府还要大些,佣人、丫鬟看起来也多些。
等到了东府,酒席早就准备下,却不见贾珍,独尤氏等在那里。贾蓉道,“父亲或许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就来。”
尤氏道,“老太太这几天高兴的不得了,跟我们快把你夸出花来了,我看宝玉是个有真本事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
这尤氏宝玉倒是见过几面,只是印象不深,宝玉道,“大奶奶是知道的,我以前那里喜欢读书,只是如今不想辜负了老太太、太太的厚爱,这才厚着脸皮去试了一试,谁知道一下就考上了。也许是先祖保佑吧。”
“先祖保佑?怎么不见我祖宗保佑保佑我。”贾蓉笑道。
“怎么没有,可别忘了,敬老爷可是正宗的进士出生。”尤氏道,见宝玉坐下,又道,“蓉哥儿,去把你媳妇叫来,都是一家人,叫她来陪陪。”
贾蓉微微一愣,脸色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出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贾蓉和一美妇从外面进来。
这美妇面容姣好,鹅蛋脸,柳叶眉,身穿绣花宫裙,上身套着一件薄纱外套,宝玉记忆中原是有这美妇的记忆,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宝玉对她的记忆有些模糊。
那少妇先是跟尤氏见礼,尤氏淡淡回了一句,秦氏道,“原是这几天不舒服,连去老太太那边请安都免了,今日才好了一些,宝二叔,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蓉嫂子客气了,我听琏二嫂子说了。可曾看过医生,有无大碍?”宝玉道。
“医生看过好几个,连宫里的太医都了好几回,只说是先天的病症,身体虚弱,又遇天气的燥热,虚火上身,身上没得力气。”秦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