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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辽西夜行人 > 第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冯局长早早地来到办公室,胡子拉碴,一脸疲惫,昨夜他跟着熬了一个通宵,天快亮时才到会议室里把几把椅子拼在一起,小睡了一会儿。一组的老钟他们这几天连轴转,虽然几个人看着还挺精神,但是冯局长知道,这几位也已经快到了极限。他先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坐在办公桌后,使劲儿抹了一把脸,拿起了电话,拨通后,说道:“刘厅长,很抱歉,厅里特案处的人在我们局里又伤了一个,人还在医院,医生说属于中度烫伤和冻伤,得在医院里呆一阵子了。那倒是,让他们得个教训也挺好,省得到处给厅里惹事儿。那个人刚交给厅里新派来的人带走,这次来的人挺规矩,没乱来,您也就别生气了。关于他的身份,我倾向于之前咱们的判断,这些年,咱们见过的无法言说的事情也不少了吧,要不,厅里恐怕也不会成立特案处了。您放心,这件事儿,我们局里只有重案一组的四个人知道,我已经给他们下了命令不得对外透露。还有啊,这两天他和我们重案一组的张弛很对脾气,如果需要的话,您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让张弛过去配合。”两人在电话里说了一阵儿,冯局长撂下听筒,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吹去浮沫,喝了两口,放下茶杯,挠了挠头,眉头拧在一起,昨晚帝豪地下一层的的案子,已经惊动了省市两级领导,冯局长又使劲儿挠两下头,心道:“这个陈敬下手也太狠了点儿!”

昨晚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有个姓陈行二的找重案组的张弛,正在帮着120的医生,把省厅那两位被老大撂倒的调查员抬上担架的老钟他们几个马上反应过来,是陈敬,问清事发地点,几个人下楼上车的速度贼快,到了地方一下车,老钟他们几个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十几个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心里震撼,对陈敬的身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在老三的指引下,他们三个没费周折就找到了那个实验室的入口处,见门开着,门内的灯光射出,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区域,老钟在前,瞎子紧跟其后,大个儿在后面抓着老三的胳膊留在门外,小心地环顾着四周。老钟和瞎子拔枪在手,进入门内,台阶下,一个人双手捂在自己的喉咙处,姿势怪异地蜷曲在地上,面部青紫,嘴唇发黑,明显是窒息死亡的特征,老钟蹲下身子,用两根手指摸了摸地上这人的颈动脉,对瞎子摇了摇头,瞎子眼睛看着走廊深处,跟老钟说道:“不是,头,姓陈行二的疯了?”老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靠近走廊尽头的地上,也躺着一位,左边的小腿很奇怪的向外撇着,明显是从膝盖处就折了,老钟示意瞎子过去看一下,瞎子小心又迅速地跑过去,见这位也是双手捂着喉咙处,脸色也是青紫,瞎子又快速地跑回来,对着老钟做了个双眼上翻的动作。

老钟站起身,走到第一个房间的门口,房间的门没锁,老钟推开,向室内望了一下,没有人,只有一台电脑和几台不认识的设备,看着就很高级,瞎子走进来,看到墙上的观察窗,走过去,向隔壁瞅了一眼,打了个哆嗦,立马后退,说了一声:“卧槽,不是,地上躺着的咋那么红?”老钟走过去,也看了一眼,马上转身出门,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小心地推开门,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躺着的是一个女性的尸体,脸上皮肤红得瘆人,旁边有个长圆形的舱状物里面白气缭绕,玻璃罩下,隐隐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躺在里面,不知是死是活,老钟立即招呼瞎子退出房间,拿出手机,递给瞎子,说:“叫法医来。”自己顺着走廊,挨个房间查看,没再发现其他人或尸体。老钟和瞎子走到门外大个儿身边,看着老三,老钟说道:“把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说说?”

老三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一下子蹲在地上,嗨了一声,说道:“这个地方,和我大哥绝对没关系。”老钟问道:“你大哥是谁?”老三抬头看着老钟他们三个,道:“任远,帝豪的老板啊。”老钟回手从瞎子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冯局长的号码,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接着说道:“冯局,需要增派人手,立即拘捕帝豪的老板任远。”冯局长沉吟了一下,答道:“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去。”老三听到老钟的话,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大哥都烦死里面那个洋大夫了,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老钟和瞎子瞅了瞅对方,想起那个着穿防护服躺在那个罐子里的,应该就是这个八字眉口中的洋大夫,瞎子看向老三,问道:“不是,你是傻啊还是不傻?”老三瞪着小眼睛,两撇眉毛倒被他瞪成了一字眉,不再吱声。

张弛坐在车里,看见局里的法医带着几个助手下车后,带着很多家伙事儿往下面走,紧接着冯局长的车也到了,冯局长开门下车,见到一组的车停在旁边,张弛和陈敬正透过车窗看着他,就走过来,打开陈敬那一侧的车门,问道:“你不会再把他弄晕后又跑了吧?”陈敬扭头看了一眼张弛,抱歉地冲他笑笑,回头对冯局长指着车外,划了一个圈,说:“长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看着冯局长的眼睛,他又开口道:“下面的那个西洋鬼子用中国人做实验,这个,我忍不了,所以出手没有轻重,请长官担待。”冯局长皱着眉,看着陈敬,没说话,随手关上车门,快步向地库里走去。陈敬身体往后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说道:“医院对面那家饺子馆儿的猪肉酸菜馅儿饺子真好吃!”张弛说道:“改天请你去吃。”陈敬见张弛用一只手很耐心地轻轻拍打着呆在衣襟里面的老大,像哄小孩儿睡觉一样,便说道:“我师父说,老大是个异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当年在山林里和几只狼打架,把那几只狼都弄死了,还抠了人家的脑子吃,自己也受了点儿伤,我师父去山里采药,正好遇见,把它的伤治好了,之后就一直跟在我师父身边,我师父也就把它当个玩物走哪儿都带着,没想到,后来好几次我师父遇险,都多亏了它才没丢命,才知道它的能耐,我也被它救了几回。”停了一下,陈敬接着说道:“老大只跟有缘分的人亲近,接下来,万一我有什么事儿,拜托你好好照顾它。”张弛看着陈敬说道:“放心,不管有什么事儿,他都是老大,你都是老二。”陈敬坐直身子,面对张弛,郑重抱拳,张弛也十分郑重地点头。

不一会儿,看见大个儿从地库走出来,一只手拿着手铐的一头,另一头铐在老三的那只好手上,老三看着正被警察们弄上救护车的那些手下,十分颓丧地低下头。大个牵着他,走到车旁,张弛急忙下车,大个儿让老三坐进后座,把手铐铐在车门上方的拉手上,对张弛说道:“头儿和瞎子留在现场勘察,让咱俩先把人带回局里做口供。”说着,钻进副驾,示意张弛开车。在回去的路上,老三好几次扭头要和陈敬说话,也觉得场合不太正确,强行忍住,陈敬看他的样子,就问道:“你又想说啥?”老三看了看前排的两个人,小声问陈敬:“你把那个洋大夫给掐死了?”陈敬没理他,老三笑道:“掐得好,他可把我大哥给连累惨了。”大个儿扭过头看着老三,说道:“那你说说,你大哥去哪儿了?”老三答道:“我真不知道,他隔三差五地就出去,从不跟我们说去哪儿。”接着补充了一句:“儿白。”大个儿笑骂道:“还儿白,等一会儿到局里了,我让你好好白话白话。”老三闭嘴闭眼,消停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盯着陈敬的手看,问道:“兄弟,你的手属电烙铁的?你看把我的手腕子烫的,火烧火燎地疼,黢黑,都掉皮了!”陈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中,前面的张弛和大个儿也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到了局里,大个儿直接拽着老三去了一间讯问室,得空悄声对向张弛说:“头儿让你看紧点儿陈敬就行,不用问他什么。”张弛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带着陈敬去了一组的办公室,陈敬进门后,好奇地打量着,看见四张办公桌上都摆着一个在地库里那个西洋人的桌上的东西,四四方方的,玻璃都亮着,上面还有很好看的图片,张弛让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见陈敬不错眼珠地盯着桌上的屏幕看,就跟他说道:“这是电脑。”陈敬懵懂地点点头,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张弛先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回到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老大,放到陈敬面前桌子上,陈敬看老大有点儿蔫头耷脑的,就笑着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后背,老大老实地趴着,一脸享受的样子。张弛拽过一个椅子,也坐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半夜十一点了,想了想,在手机上摆弄了一会儿后,对陈敬说道:“我请你吃宵夜。”陈敬点点头,笑着说:“正好饿了。”说罢,就站起身,看着张弛,张弛忙指着自己的手机说:“我点的外卖,一会儿就送来了,不用出去吃。”陈敬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坐下,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张弛见状,心里念头一闪,脸上表情有些严肃起来,问陈敬道:“你真的在帽儿山上呆了这么多年,从没下过山?”陈敬抱着老大,想了想,认真地对张弛说道:“一觉醒来,恍若隔世。”张弛默然片刻,对陈敬笑道:“我还挺羡慕你。”

张弛正拿着鼠标,指着屏幕给陈敬讲着电脑怎么用,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钟和瞎子两人手里都拎着两个塑料袋儿走了进来,冯局长也跟在后面,瞎子喊道:“不是,张弛,你点的外卖放门卫了,正好给你拎回来了,带我们的份儿没?”张弛起身过去接过来,说道:“见者有份儿。”说完,从里面先掏出两份儿,快步出去给讯问室的大个儿送去,回来后,见老钟、瞎子和冯局长都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边上,每人都拿着一个大汉堡大口吃着,瞎子边吃边说:“哎呀,不是,张弛花这么多钱,狗长犄角----整个羊(洋)事儿,这也不顺口啊!”冯局长笑道:“就你吃得欢,还不顺口,要不你少吃点儿,那个炸鸡腿儿和薯条你别动啊!”瞎子笑着,不说话,伸手拿起一个大鸡腿儿,放到陈敬面前的盒子里,说道:“别光看着,吃啊!”陈敬见张弛回来,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给张弛腾出个地方,张弛拿把椅子,坐下,对陈敬说道:“先对付一口,等哪天再请你去饺子馆儿。”陈敬笑了笑,拿起一个汉堡,学着老钟他们的样子,大口吃起来。冯局长和老钟对了一下眼神儿,拿着手里没吃完的汉堡,站起身,对他们说:“我和你们组长到楼上去吃,给你们让地方,你们吃完后,在局里各自找地方休息。”说完,两人边吃边走了出去,张弛和瞎子起身目送,陈敬见状,也忙起身,瞎子拉他坐下,说道:“不是,你别管他们,咱先吃饱喝足再说。”陈敬看着他俩,问道:“你们这位长官总是这么平易近人?”瞎子说道:“长官?不是,我们要真敢这么叫他,他就真敢跟我们急眼,共产党的干部,这个觉悟还是必须有的!”陈敬沉默了一下,说道:“共产党,我知道,也见过。”瞎子和张弛都看着陈敬,他却不再说话,拿起那个鸡腿儿,咬了一口,对两人笑道:“味道不错。”瞎子和张弛也默契地不再开口,瞎子从自己的那个鸡腿儿上撕下一块肉,嘬着嘴,又发出逗猫逗狗的声音逗着老大,老大还是不理他,却从陈敬的身上跳到张弛的腿上,眼巴巴地看着张弛,张弛冲瞎子得意地一笑,也撕下一块儿鸡腿肉,递到老大嘴边,老大大口吃起来,瞎子嘁了一声,十分不开心。

陈敬见状,便安慰瞎子道:“我师父有个记名徒弟,当初每次见到老大,都像你这样逗它,稀罕得不得了,可老大对他就是不理不睬,我那位师兄人很好,也仗义,用我师父的话说,他这个记名徒弟很有家国情怀。东洋小鬼子发动“九一八”事变那天,他带着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在奉天城里跟小鬼子硬扛,可惜最后寡不敌众,二千多人就打剩下三百多,没办法,我这位师兄带着我们退到辽西山里,成立了抗日义勇军,接着跟东洋人干。我那把六音子,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送我的礼物。”回忆起这位师兄,陈敬似乎心情有些低落,张弛放下手里的鸡腿,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黄显声?”陈敬惊讶道:“你听说过他?”张弛答道:“我们的党史课上,专门介绍过他,是著名的抗日英雄,后来也加入了共产党,国民党败退到台湾前,秘密处决了一批关在监狱里的人,遇害的人中就有他。”张弛话音刚落,他和瞎子吃惊地看到,陈敬低下了头,却遮掩不住从腮边滑落的两行泪水。

冯局长和老钟坐在局长办公室里,每人面前一杯新沏的茶,热气顺着茶杯口一路向上,然后飘散开,房间里有些凉,两人同时伸手把茶杯拿起,用两只手握住。冯局长开口道:“一会儿厅里新派来的人就到,看样子,陈敬应该会配合被带走。他这个乱子,惹得不小,一出手就杀了三个人,还伤了十几个,怎么处置他,等厅里调查完他的详细身份后,由上级做决定吧。不过,他也算是立了一功,大清河那个死者和帝豪地下的那几个并案吧。”老钟点头,说道:“帝豪的老板任远怎么办?”冯局长面色一沉,说道:“马上发协查通报,如果还找不到影,发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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