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看向洞口,只见四妹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他的记忆里只有半年前他尝试逃脱时和四妹见过一面。
哪怕现在脑子昏昏沉沉,无名也觉得这蜘蛛精此时找上门来,定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受十七的虐待要好。
“杀了我。”
无名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犯了蠢——
若四妹对他有所图谋,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死去?
可下一刻,四妹却微微点头,
“好。”
一道白光闪过,无名人头落地。
“十七倒是舍得下本钱,这锁链竟是寒铁所铸……无妨,反正小郎君会复原,砍掉手脚挣脱出来倒还快些。”
……
再睁开眼时,无名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石块上,而四妹便蹲在一旁,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自己。
“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啊?”
无名刚刚苏醒,还没理清眼前的一幕,只是下意识的摇头回道:
“我不记得了。”
四妹叹了一口气:“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名字啊,”
她有些幽怨,
“我曾问过母亲,为何不给我们一个名字,她却说反正也出不去,何必那么麻烦。”
无名此刻方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十七洞中,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戒备,质问道:
“你把我带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四妹没有回答无名,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依然托着腮自言自语,
“不过你比我还要惨,至少我还有个四,你却什么都没有,这称呼起来也太不方便了,要不这样,我便唤你【无名】吧?”
自说自话的给无名取名为无名,四妹这才看向他,
“无名,我带你出去吧。”
无名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但他却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你是十七的姐姐,你会那么好心救我出去?”
四妹直接将无名拉了起来,
“你这人怎的这般啰嗦,要走便走,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就算我对你有所图谋,难道还能比你在我十七妹手上更惨?”
好有道理。
或许这四妹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可是比起十七半年不断的磋磨,那定是远远不如的。
于是无名便跟着四妹走了。
很快两人来到一个三叉路口前,四妹对无名说道:
“我们现在在堕龙窟附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走花间桥,穿过碎玉池,一路往上,从朱家大院离开;另一条则是从我母亲的住所那边走,过濯垢泉,经万慈窟,上得地面,从黄花观离开。”
无名说起来在这盘丝洞里已经呆了快九年,可四妹说的这些个地名,他是一概不知,
所以他只是看着四妹,等待她接下来的安排。
“我们还是从我母亲那边走吧,”
四妹最后下了决定,
“现在是我母亲用餐的时间,那周围不会有姐妹出没……或许阻力会少一些。”
无名自无不可,在四妹的带领下,走上了左边的岔路。
这条路无名熟得很,上次逃跑他其实走的就是这条路,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濯垢泉,也没看到什么万慈窟,想必是在中间走错了路。
“四……四姑娘,”
无名斟酌着问道,
“我听十七说,你很想离开这里?”
四妹身子一僵,随后淡然道: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是,我想出去。”
无名有些疑惑,
“你的姐妹都在此间,怎么就想着离开呢?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四妹沉默了,两人走在有些潮湿的石头路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洞窟间回荡。
无名摇了摇头,也对,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四妹自然不会有问必答,更不用说这么私人的问题。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在无名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四妹开口了,
“自取经人经过此地,我们这里就被天上神仙用四张神符给镇住了。自那时起,凡是我们蛛类所属,皆不得离开盘丝岭地界。
这盘丝岭方圆一百里,早就被我走了不知道千百回,属实无趣的紧——直到有一日我却听到有路过的客商聊起朱紫国东泽郡的一些趣事。
他们口中的风情皆是我不曾听闻,不能见识的,因此我便想,既然我已化形为人,不去人族的地界去见识见识,岂不是白瞎了我这身皮囊?
所以当我知道你身具大功德后,我便想借你之手离开这里——因为天上那群老东西,也是不敢对功德之人下手的,怕背上因果。”
无名歪了歪头,他是失了忆,不是失了智。
功德之事他从十七那里没少听,所以这一点四妹说的是真话。
但如果只是因为好奇心就想离开此处,那动机却是不充分的,四妹定然是隐瞒了什么。
“四姑娘,你最好……”
无名还想再问,却被四妹伸手拦住,
她神色紧张的看向前方,那里正是她的义母,上一代蜘蛛精紫蛛儿的住所,
“禁声!事情有些麻烦!”
她拉着无名躲到一处石缝后,探出去半张脸。
无名只感觉抓住自己的那只小手微微颤抖,有湿濡的汗水渗出。
是什么令四妹如此害怕?
很快,无名便有了答案。
“负心人!负心人!你不是那负心人!”
尖厉的女声突然响彻洞窟,震得无名耳膜生疼,
随后便是“咔咔咔”的声音,
这是蜘蛛腿高速踩踏地面的声音和口器相交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熬了这八年半,无名天天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快跑!”
四妹拉着无名就向来时的路跑去,
“我母亲平时就算癔症发作,最多也就在她的院子里折腾,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两人夺路狂奔,埋着头,压根不敢回头,可身后的“咔咔”声倒似更近了!
四妹终究嫌弃无名跑得太慢,摇身一变,化作本相,驮起无名撒腿就跑。
无名趴在四妹背上,却见她的本体是一只不算上腿长,身长就有一丈有余的绿色蜘蛛,她的体型比那十七足足大了好几圈。
八条腿跑得自然是比两条腿的快,无名只感强风扑面,竟让他产生了一种乘坐汽车兜风的既视感。
汽车?那是什么?
来不及深究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记忆,无名牢牢的抱住四妹,
他若不抱紧,就会被甩出去——因为四妹做了个急刹车。
只见一只足有半幢屋子大小的巨蜘蛛落在了他们的前面,
“负心人!”
巨蜘蛛高喊着,恐怖的口器“咔咔”作响,
“原来你在这里!负心人!”
巨蜘蛛步步逼近,嘴里喃喃自语:
“你对得起我吗?当初知晓你被贬下界,我特地去问了你的所在!
他们说你是只猪妖,腌臜丑恶,可我不嫌弃!
你是野猪能耕地,那我便化作蜘蛛,替你织布!
男耕女织,男耕女织!哈哈哈哈哈!
可是那情却敌不过一个和尚!一个谎言!
呵呵呵呵,净坛使者!如此屈辱的果位!
难道我们快活的日子还比不上那些个虚妄吗?
负心人!现在好了,我们已经成亲,按照我们蜘蛛的规矩,你就应该乖乖让我吃了!让我们成为一体,再不分开!”
这巨蜘蛛,正是曾经月宫中众多嫦娥的一员,因爱恋天蓬元帅,私自下界化作蜘蛛精的紫蛛儿!
四妹连忙化作人形,将无名护在身后,
“母亲,是我!这人也不是那负心人,你认错人了!”
“噗嗤!”
紫蛛儿的巨螯扎穿了四妹的腹部,
四妹一脸的不可置信,如同破布袋一般被甩到了一边,撞在岩壁上滚落地面。
无名连忙看了过去,只见她面朝下趴在那里,鲜血流了一地,一动不动,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