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江小沐把躺椅搬到过道上,有过堂风吹着稍微舒服些。
京城最难挨的是夏天,称之为“苦夏”。
白天,骄阳似火,酷热难挨,人们没处躲没处藏,在屋里不敢出来。
门窗四开,却不见一丝风,经常热得浑身冒汗,手里的扇子要不停地扇着。
夜里,闷热无风难入眠。
屋里热得待不住人,天黑后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纷纷拿着板凳、躺椅到街上乘凉。
大街小巷到处坐满了三五成群的人。
闲来无事,邻居们凑到一块,一手茶缸,一手蒲扇,摇着扇子,闲聊着。
国家大事,小道消息,家长里短,说古论今,东家长西家短,说笑声此起彼伏。
孩子坐边上,津津有味地听着,许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都是从他们闲聊中知道的。
路灯下,总少不了一群人围着下棋、打扑克。
扇子不停地摇动,一边扇着风,一边驱赶着蚊子。
那些住房窄,孩子多的人家,甚至会把凉席铺在大街上睡觉。
家里规矩大,管教严的,无论多晚,孩子都必须回屋睡觉。
晚上蚊子多,江小沐又回屋取了蚊香过来,点燃后放在上风处。
余秋香和田海峰也回家搬了躺椅过来,一左一右放在江小沐两侧。
虽说有风,三人依然各自拿了把蒲扇轻轻扇着,这天气燥热的让人坐立不安。
“小沐哥,先前我听了几耳朵,他们来你问那啥画,什么意思啊?”余秋香好奇问道。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小沐如实回道:
“我画连环画投稿载刊了,没取笔名,他们发现作者名字和我名字一样,就过来问。”
“我说那画确实是我画的,他们反而不信了,你说这事儿闹的。”
田海峰轻咦一声,问道:“是不是这个月连环画报上的《西游记》?”
“你看过?”江小沐笑问道。
田海峰拍着大腿回道:“看过啊!我也看作者名了,当时就怀疑是不是你。”
“可转念一想,作者和我同住一个院子,哪有这么巧的事?于是就没有多想。”
“天!小沐哥你太厉害了!”余秋香拍掌赞道,满脸佩服,刷地起身,就要往外跑。
江小沐疑惑道:“你去哪儿?”
“买画报啊,我也想看看。”余秋香笑嘻嘻回道。
田海峰连忙道:“不用买了,我有现成的,别浪费钱。”
“快去拿来!”余秋香迫不及待道。
待田海峰走了后,余秋香小声问:“小沐哥,画连环画有稿酬吗?”
“上个月恢复稿酬制度了,所以有一点点。”江小沐笑眯眯颔首道。
余秋香很想问一点点是多少,可觉得打听他的收入有些不好,于是又闭口不问了。
很快,田海峰小跑着拿了画报过来,余秋香接过去后连忙翻看。
“这个,就这个,西游记,可好看了,孙猴子真从石头里蹦出来了。”田海峰介绍道。
余秋香笑道:“我看过小说和其它版本的连环画,不过小沐哥画的真赏心悦目。”
“这儿光线不太好,你们聊,我拿到家里去看,海峰,画报看完了再还你啊!”
说完,高兴的转身走了。
“不用还,我都看过了。”田海峰看着她的背影大声道,然后回到躺椅上坐下。
江小沐摇着蒲扇,随口问道:“你工作分到哪儿了?”
“去当放映员,不过正式上班之前还要参加培训。”田海峰含笑回道。
江小沐微笑道:“这可是个很吃香的工作啊!”
“呵呵,上次问你要不要一块儿,你说等街道安排,街道能安排什么?”田海峰笑道。
“但话说回来,你会画连环画,当了大画家,不比我这放映员差,甚至发展的更好。”
江小沐摇头道:“让你爸帮我安排工作,是大人情,我还不如去顶爹妈的岗呢!”
田海峰:“说实话,这么多知青,也就你对工作一点不着急,有本事的就是不一样。”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不一会儿又有院里的同龄人过来乘凉,就更热闹了。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
江国诚和郭卫娟两口子乘凉回来,这会儿凉爽不少,江小沐搬着躺椅回家。
“早些睡啊小沐,别晚上不睡,白天睡,日子过颠倒了。”郭卫娟叮嘱道。
江小沐随口道:“晓得了,啰嗦。”
“嘿!你小子长能耐了啊,跟你说什么都不耐烦。”郭卫娟瞬间怒了,被江国诚拉住。
“耐烦,可耐烦了!”江小沐嘿嘿直笑,一溜烟跑回房间,把门闩上了。
侧听片刻,发现郭卫娟骂骂咧咧被江国诚拉走后,江小沐暗笑不已。
转过身把风扇打开,这风扇的叶子是铁的,除了声音大外,没其它缺点。
点燃两盘蚊香,床下放一盘,书桌旁放一盘,然后打开台灯,准备写小说。
俗话说成名要趁早。
不过回城之后,江小沐并没蛮干,而是一边画连环画,一边耐心细致的了解各种情况。
未来几年,将会是伤痕文学蓬勃发展的时期。
然后逐渐发展为反思文学、知青文学、寻根文学、改革文学、先锋文学等等。
每种文学的兴起与特定的历史背景都密切相关。
甚至因为时事变化,适合明年发表的文章,今年不一定适合发表。
比如伤痕文学,所以写(抄)文章时,定位非常重要,也是江小沐回京后,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这段时间,报纸上的消息越来越多,比如上个月恢复稿酬就是其中之一。
同时,从报刊上的社论文章,以及社会上的民情可以清晰感觉到。
人们对刚刚逝去的噩梦般的苦难年代,有着强烈的控诉。
对这场具有深刻社会性的大悲剧,感到极度的悲哀和愤懑。
人们需要对那些倒行逆施的罪行公开进行讨伐,歌颂英雄人物或平凡百姓的高洁品质,抚慰人们的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伤痕。
而表现在文学上。
则需要作家们以清醒、真诚的态度关注、思考生活的真实,直面惨痛的历史。
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伤痕文学扮演了开路先锋的角色。
人们从一元化政治的束缚下走了出来,个人感情、个人思想、个人尊严重新获得了表现的空间,需要进行声泪俱下的批判与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