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年轻就是好,还是你手脚勤快。”刘奶奶掀起围裙,用裙边擦汗。
卜萝没表情,也没说话。
她靠在厨房门边,等待外婆的下一道菜。
下一道菜,是海钓那一桌点的海鲜汤。
也不知道外婆放的什么神秘调料,隔着门,都能闻见扑鼻的香气。
一天没怎么吃,卜萝这会儿也饿了。
闻着香味,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
“饿了?”刘奶奶眯着眼睛,靠近问。
卜萝刚刚开小差,被这一凑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别人随意的关心,也不喜欢别人刻意的亲近。
“还好。”她回答的冷淡。
刘奶奶又问:“要不,你坐吧台那边先吃点?”
卜萝的父母都在市里当干部,她自己又是高材生,长得还漂亮,刘奶奶看着心生欢喜。
卜萝回避老人的视线,向旁边靠了靠:“不用,再等等。”
说完,她又开始沉默。
过了一会儿。
走了几桌,现在这会儿不算忙。
刘奶奶也闲下来。
她换了个话题:“萝丫头,明年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啊?”
卜萝挠挠脑袋,摸摸鼻尖,继续沉默。
刘奶奶:“隔壁老王他孙子,说是要考研,回林州市读书,你呢,有没有考研的打算啊,考回林州,说不定还能跟老王他孙子成同学呢......”
“刘奶奶,那边要米饭。”卜萝扬起下巴,朝远处那一桌看一眼。
刘奶奶的话题打住,兴致勃勃的跑过去。
还别说,茶湾这种天然小岛还是养人的,刘奶奶也一把年纪了,跑起来不输她这个大学生。
外婆的海鲜汤还要炖一刻钟。
卜萝从厨房门边移开,坐在吧台的椅子上。
座椅还没捂热,刘奶奶又猫过来了。
“告诉奶奶,喜欢什么样式儿的,奶奶给你物色物色。”
看着刘奶奶正经八百的样子,卜萝只觉得心累。
她还是不说话,留下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显然,刘奶奶体会不了。
她继续絮叨:“老王他孙子呀......”
“刘奶奶,他孙子有女朋友。”卜萝冷声。
刘奶奶顿了顿,眨了两下眼睛,又说:“那老孙头呢,他外甥在科研中心实习,将来......”
卜萝无奈:“没感觉。”
刘奶奶尴尬的陪笑:“嗨,女孩子,早点谈,你也不小了......”
“奶奶,打住。”
卜萝就是不想让她把话说完。
距离高考结束,也才过去三年。
三年前,所有人都不允许她早恋,就连偶尔看看纯爱小说都要被诟病很久。
那些小说,在所谓“大人们”的眼里,就跟会使人走火入魔的邪书似的。
别说看了,就是摸一下,都不能够!
“大人们”只会说,你要好好学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书考试,考到大学你就解放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一上大学,这些所谓“大人们”就人为按下快进键,恨不得孩子们毕业前都结婚了才好,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真是搞笑。
*
刘奶奶这些闲着没事干的老人,特别热衷于给孩子们相亲这件事。
似乎,他们可以从中获得快乐。
或者,找到存在的感觉,找到尚且和这个世界链接的感觉。
倒不是说不好,只不过,有的时候,热心过了头,往往就成了闹心。
见卜萝不太高兴了,刘奶奶话锋一转,给对方体面,也给自己台阶下:“现在女孩子普遍更优秀,眼光也更高,住202的那个不也是。”
提到“202”,卜萝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连带着眼神也亮了。
她不明白刘奶奶说的“不也是”是个什么意思。
刘奶奶凑过来:“她跟谁都眯着眼睛哦,打招呼的时候笑嘻嘻的,跟她要手机号码约她吃饭介绍对象,就不搭理人了。”
“除了小孩子哦,没见她跟谁说话超过两句的。”
“还有,我听隔壁老王讲哦,问道跟她自己有关的事情哦,比如年龄、工作、家庭,她都不说的。”
“神秘的很,”刘奶奶摇头晃脑,唱戏似的,“你说,她会是做什么的啊?”
卜萝回答:“不知道。”
她这才意识到,刘奶奶说的这些信息,她也一概不知。
倒也不是连静绮不肯说,而是她自己也没问。
当然也有可能,她问了,连静绮也不会告诉她。
刘奶奶朝楼梯那边看看,眼神有点鬼鬼祟祟的。
“她的名字。”她说。
卜萝安静的看着老人侧脸。
刘奶奶小声:“我们都不知道呢,她的名字。”
卜萝的心里咯噔一声。
民宿的登记方式比较老旧,外婆没有记录房客姓名的习惯。
“她......你们没问她吗?”卜萝试探道。
“问了呀,她不说我们能怎么办!”刘奶奶看着她,忽然眼神变了:“哎哟,萝丫头,你这什么表情,身体不舒服吗?”
卜萝眨眨眼,猛地转头,面朝吧台里侧。
不看什么,只是逃避对方审视的目光。
“什么什么表情啊。”卜萝小声嘀咕。
她翻吧台上的杂物,企图找到小镜子来看看。
但苦寻无果。
她知道的是,自己的脸颊有点烫,眼周的皮肤突突地跳。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此时的表情,像是刚吃了一颗特别甜的糖,开心的就要融化了。
连静绮的名字,她知道的呀。
卜萝幼稚的像个孩子,得到了别人无法得到的玩具,主打的一个就是优越感爆棚。
“我刚看见你和她一起回来的,你们认识?”刘奶奶盘问。
卜萝不否认,但也不肯定。
刘奶奶继续问:“那你知道她叫啥吗?”
卜萝刚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她知道。
但她不想说了。
这种要跟别人分享玩具的感觉。
很不舒服。
她的玩具,凭什么要跟别人分享?
“傻丫头,”刘奶奶啧啧嘴,“估计她也不会跟你说。”
卜萝听到,又有点不甘。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静绮的名字,她想让别人知道,但又不那么想。
矛盾感直接拉满。
“不知道也好,”刘奶奶拢着嘴,“说不定哦,她是来躲债的,又或者是哪个大款的......”
卜萝脸色有点难看:“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声音冷而沉,令人不寒而栗。
“我也是猜的......”刘奶奶强颜欢笑。
卜萝舔了舔后槽牙,脸色越发沉了沉。
她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卜萝虽然长得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但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可怕。
“她不是那样的人!”
“诽谤是犯法的!”
她冷沉着嗓子,一字一句。
每个字又都说的很响,很清楚,引来不少客人的注目。
这时,楼梯台阶上的旧板子,发出不大的声音。
玻璃门被离开的客人打开,穿堂风钻进来,又钻出去,带来一缕熟悉的淡淡香气。
连静绮站在楼梯上,脚步顿住。
手指甲很用力地抠了一下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