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萝被捏着的脸颊上,火辣辣的。
连静绮的眼神有些闪烁,可能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那么一点失态。
她要笑不笑的收回手,礼貌而又有点生分的说:“抱歉,没捏疼你吧?”
“没......没有。”卜萝侧头,抬手用力摸自己的后脖颈。
连静绮把烟放回盒子里。
眼睛余光瞥到对方的动作,卜萝急促地问道:“怎么不抽了?”
连静绮盖好烟盒盖子,淡淡的回答:“嗯,不抽了。”
“为什么呀?”卜萝拧紧眉头。
连静绮看着她着急的表情,有点好笑:“这空间太小,怕呛到你,毕竟,你不抽烟......”
“哦。”卜萝神色恹恹。
连静绮很温柔,很会为别人考虑。
但一想到,这个好属于另一个人,卜萝宁愿,不接受这些好。
下一秒,她拿出一根火柴,“不用考虑我,来,我帮你......”
连静绮凑过来,看着她。
卜萝顿住。
指甲盖抠弄火柴木棍的表面。
粗糙的木皮,有种原始的干净触感。
“帮我什么?”连静绮耷拉着眼皮,慵懒地小声问。
她的声音很好听,算不上清脆,但也不是很低沉。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好像也形容不出来。
每次听见连静绮压低的声音,卜萝都有种耳朵失聪,脑袋空白的奇怪感觉。
“嗯?”没有得到回答,连静绮挑了一下左边眉毛。
卜萝咽了咽喉咙,颤颤巍巍的举起火柴:“点烟。”
她觉得自己这样说,又有点生硬,于是补充一句:“帮你点烟。”
连静绮很短促的挤动嘴角,一闪而过一个微妙的笑,声音压得过低而有些沙沙的:“好啊。”
接着,她重新打开烟盒,取出刚刚那支烟。
她垂着眼帘,用两根手指松松的夹着,慢慢地靠近唇瓣。
在烟蒂即将碰到她的唇时,她小小的张开,上唇与下唇之间打开了一道很细很细的缝。
比起嘴唇,连静绮的牙齿先一步咬住烟蒂。
同时,她的眼皮缓缓掀起,深色的瞳孔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
像是故意的,却又不那么像。
“刺啦”一声,火柴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橙红色的火星里,升腾起淡淡青烟。
烟草的味道,一下子充斥鼻腔。
这个味道,好像没有记忆里那么难闻。
卜萝看着火,连静绮看着她。
卜萝感觉到视线,本能地抬眼。
连静绮面色微怔,顿了一秒后,才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个刻意放慢的镜头。
接着,烟雾笼着她的脸,表情看不真切。
卜萝看着她,思绪也跟着停顿。
“火柴。”
隔着烟雾,连静绮的声音听着有点飘渺,甚至还有点空灵。
卜萝这才想起来要灭掉火柴。
奈何火焰循着木棍,几乎烧到了她的手指。
指尖钻心的感觉,不知道是疼,还是烫。
“给我!”连静绮一边说,一边接过卜萝手里的火柴。
她走到窗边,用夹着香烟的手拉开窗户。
动作利索地把火柴摁进窗槽的水里。
“呲——”的一声,火灭了。
卜萝捏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连静绮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什么。
对方看了一眼迅速散去的烟丝,关心道:“你的手指,没事吧?”
卜萝点点头,又摇摇头。
连静绮把烟放在左边身侧比较低的位置,转过头来。
薄薄的烟丝从她的齿缝间溢出,在无风的空间里,蜿蜒成好看的弧线。
沉默几秒后,她夹着烟的手腕正靠近脸颊。
要碰到嘴唇时,忽然停下。
她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脸,直到烟灰变长,才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
仓库是后建的,很多布置都做的粗糙。
窗户下面,横着一根金属水管,细细长长,锈迹斑斑。
雨还在下,有灯光照进来。
连静绮站在窗户的一侧,上半身被光笼着,漂亮的眼睛,一半清明,一半晦暗。
她的手掌撑在水管边缘,肩膀手臂都好似无骨,柔软优雅地像一幅中古油画。
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烟,轻轻落下烟灰。
她呼出一口气,把吸进肺里的烟吐出来,像是吐出了一朵灰色的云。
“你听到了吗?”连静绮问。
卜萝快速眨眼:“听到,什么?”
连静绮右手环胸,左手的手肘撑在右臂上,再次把烟送进嘴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移开手,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火柴灭掉的声音。”
卜萝诚恳地摇头。
她的确没注意。
“氧气被隔绝,火柴的生命燃尽,那个声音,有种凄凉而绝望的美。”
*
回到餐厅,连静绮接了个电话,就上楼了。
卜萝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一屁股坐在吧台的凳子上。
她心里慌乱,有意无意的抖动起双腿。
外婆一边擦脸上的雨水,一边走向电视机。
原本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灰白横线。
外婆伸手,“啪啪”拍了两下,画面又恢复了。
老人随便坐在一张凳子上,继续擦头发上的雨水。
卜萝站起来,看着重复的天气预报,又坐回去。
几秒后,她又站起来,心不在焉地走到外婆对面的凳子前。
她坐下,拨动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外婆侧脸看天气预报。
眼睛余光瞥了一眼卜萝。
“阿婆,你说,”卜萝顿了顿,“你说,我的头发,好看吗?”
外婆没看她,“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卜萝扁扁嘴。
外婆抽空看她一眼:“还可以就是还可以啊,反正我每次见你,你头上都会换个颜色。”
卜萝鼻息沉重,把另一侧的头发也别到耳后:“那这样呢?”
外婆把擦完头发的纸团丢进桌旁的垃圾桶,疑惑道:“什么意思?”
卜萝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好看吗?”
外婆慈爱的笑笑:“好看啊,当然好看。”
“是因为头发好看,还是本来就......”卜萝噎住,挠着头发起身。
“哦,对了!”她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阿婆,202的那个姐姐,之前是不是也在这儿住过好久?”
外婆想了想:“嗯,应该是。”
卜萝“嘶”了一声:“什么叫应该是,没有记录吗?”
“人家爱住多久住多久,你管记录干什么?”外婆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去年寒假,你就来了半天,不知道也正常。”
外婆补充道:“她当时还问你的。”
卜萝震惊:“问我什么?”
外婆神色自然:“问我的小帮手怎么没来。”
“你怎么回答的?”卜萝好奇。
外婆顿了顿:“说你回家过年了。”
卜萝不说话了。
去年寒假有选修课的作业,卜萝在家过完年,就匆匆回了学校。
外婆又说:“而且,你那天走了之后,她没过多久也退房了。”
卜萝喉咙一紧。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发呆的时间被一串电话铃声打断。
“喂,你好?”卜萝无意识的扯动红色的电话线。
电话里面没了声音。
卜萝又“喂”了几声。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连静绮才开口。
“萝卜?”一句很轻的,很小声的试探。
卜萝刚沉下去的心,一下子重新提到嗓子眼。
她把玩电话线的手立刻上移,双手握着听筒,表情语气都很认真:“是我。”
对方有点尴尬地笑道:“澡洗到一半,没水了。”
卜萝没多想:“我现在烧水给你送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