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卿这么说,是承认她与沈清仪关系紧张,并自知矛盾已牵连到家族了,不过,在座的几人也从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味。
苏穆怔了一瞬,眯起眼睛审视起自己这个女儿,“王爷允你入书房伴读?”苏晚卿对他点了点头,坦诚道:“王爷许了女儿进出内书房的权力。”书房作为办理公务的地方,是何其敏感的所在,苏穆沉默良久,在几人以为他不打算接话的时候,慢慢念道:“好!——好!——好啊!——”三声道好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他朗声大笑起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卿儿能得王爷如此看重,不愧是我的女儿!”苏林陆与小蒋氏对视一眼,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正因王爷对女儿偏爱,沈家更不会放过咱们。”苏晚卿对上着苏穆的视线,神情带了几分凝重:“爹爹可知女儿出嫁那日,半路杀出来的劫匪背后是谁?”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沈家?!”苏林陆俊眉紧皱,忍不住问道。苏晚卿点了点头,将那些事联系着琳琅惨死全盘托出。这话要是往日说出来,几人恐怕一时不易相信,可现下沈冠裘发难在前,两家已然有对立的架势,此时再去回想,沈家的嫌疑倒真的是最大了……苏穆双目一眯,叩着桌案沉吟起来。苏晚卿决心趁热打铁,咬了咬唇,低低道:“沈清仪虽屡屡刁难,却也奈何女儿不得,可沈相不同,手握大权,出手必是毒辣无比,招招至我们于死地。”“万一,万一……都是女儿拖累了苏家。”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这话是有权宜在里头,但也是苏晚卿的真心。每每记起苏家上一世的惨状,全是被她一人所累,要她怎么不难过?怎么不自责?苏穆见她这般,眉头一皱,像是下定了决心,握拳在桌上沉沉一砸,“卿儿不必介怀!”他看了一眼苏晚卿,语气渐渐放得柔和,“爹本顾忌你在王府受翊王妃牵制,又念着同朝之谊,不愿轻易与人为敌,可沈家欺人太甚,竟是这样咄咄逼人,爹非要让他知道,苏家也不是人人可欺的!”“爹说的极是!”苏林陆应声在旁附和道。苏晚卿见父兄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愈发感动,苏穆与苏林陆前世得知她在王府难过,便也是这样一心帮她出头,结果,反而是苏晚卿为了安生度日,分析利弊求苏穆不要插手,导致他在朝中处处避让,凭白受了沈相不少闲气。苏晚卿回想起往事,目光微冷,直起身道:“爹爹,女儿以为,若您打定了主意,那,有一件事便迫在眉睫。”苏穆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何事?”“卿儿只是一介女流,思量终有不周全处,但是我想,攘外必先安内!”苏晚卿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话音一落,嗖嗖嗖,屋中三人同时抬起头望向苏晚卿,一个个脸露惊怔之色。苏穆尤是大骇,声音陡然一提,“什么?!”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府上现下出了内鬼?” 苏晚卿思忖着,摇了摇头,“这仅是女儿的猜测,不过,即便现在没有,我想以后也难免会有。”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苏家独有一座设在外院的书房,回想上一世,大理寺能从其中搜出反书,极有可能是苏府外院的仆婢出了岔子,与沈家勾结在了一起,毕竟能进书房的人并不多。苏穆思量了一会儿,目光平静下来,“嗯,家贼难防,卿儿的担心有些道理,只是咱们府上伺候的人不少,单是现有的丫鬟小厮,查起来便不容易……”“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苏晚卿的目光朝三人脸上一瞟,定定落在苏穆身上,“女儿记得,母亲当初陪嫁带过来的仆婢都被派去管了田庄,咱们不如挑些知根知底的上来,将府上那些位置重要的,换到庄子里去。”小蒋氏闻言看了一眼苏穆,若有所思道:“这么一来,老夫人那边怎么交代?”蒋家家产颇丰,大、小蒋氏作为蒋家三房的嫡女,出阁时的嫁妆自是十分可观,陪嫁的田庄仆婢亦有许多,这也是苏晚卿能在苏家未曾分家的情况下,带着数量不菲的妆奁嫁进王府的原因。不过,苏老夫人嫌商贾粗鄙,拿一意孤行娶了商户女的儿子没办法,便明言不准小蒋氏带来的人在太尉府伺候,生怕让苏家这块招牌染了铜臭气。好在小蒋氏不在意这些,也就顺着她的意,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身边,旁的一概送去了自己名下的田庄。现今这事,若要真按苏晚卿说的办,被苏老夫人得知,免不得要惹的她不痛快。苏穆想到这里,也有些犹豫了。苏林陆留意到苏晚卿坚决的神色,提议道:“由头好寻,就说是伺候主子得当,让他们去庄子上指点指点其他仆婢,在大管事手下做一段时间副手便罢。”小蒋氏略一迟疑,见苏穆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这事我随后就办。”苏晚卿垂眸想了想,叮嘱道:“届时,母亲切要特别留心书房、寝房、膳房这三处才好。”她也怕,在沈相陷入绝境时,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听出形势险恶,事关生死,苏穆的脸色变了变,沉着气没有说话。“至于书房,女儿觉得不如让苏照去把守,他也算得上是个老人儿,自幼在太尉府长大,应是靠得住的。”更重要的是,苏照是常年驻于大门外的护卫,苏晚卿相信,沈相还不至于想起买通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只要苏照目前还是清清白白,那就一切好说。苏穆点了点头,“我过两日与祖宅那边通个气,好商讨出一个应对沈家的对策。”苏晚卿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苏穆口中的祖宅,指的无非是苏启明与苏程二人,苏穆把他们看作至亲,那些人却并不这么想,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想了想道:“咱们与沈家的恩怨到底是因女儿所起,还是不要惊动祖宅那边了吧。”苏穆略一思忖,应道:“也好,你祖父年事已高,你伯父近来也为升迁一事焦头烂额,是不该让他二人为此烦扰。”苏晚卿心下有些无奈,知道改变苏穆对苏家的看法不能急于一时,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径自将拢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这日苏晚卿在太尉府用了午饭,再回到翊王府时,已是午后。此刻的风雪,完全没有消减的意思,仍旧肆意的在天空中呼啸盘旋,铺天盖地。苏晚堪堪走下马车,便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正对上春儿自垂花门向自己跑来,那脸上因寒冷冻出的红晕遮不住眼中的惶然,连声呼道:“侧妃,不好了!”苏晚卿见状,心下莫名一坠,“怎么?”春儿在她身前稳住身子,紧咬着的唇瓣不住得颤抖,急急道:“碧芜她顶撞了玉玑,结果被王妃知晓,罚了她在雪中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