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鹤仅有半个巴掌大小,体表有淡淡流光附着,应该是尚未消耗殆尽的法力,已经开始变得暗淡。
这大概是司天监的一种特殊传信方式,具体的孟然并不了解,不过观其法力留存程度,想来应该并没有飞行多长时间,也就是说这只纸鹤大概率也是从千秋城周遭城池飞出的。
孟然目光从那五个泛着荧色的蝇头小字上移开,伸出两指驱动法力,以一种柔和的方式拆开纸鹤,将纸张缓缓抚平。
值得一提的是,纸张展开好似丝绸般柔顺,居然看不出半点折痕存在,因而记录在上面的一排排小字显得格外清晰,不出意外,确实是出自春分之手。
——道长亲启:
【经上次一别之后,下官春分与同僚汇合于鼎城,一来是调查真王墓入口寻找白云洞,另外也是打算重新侦办千秋城一案……】
信纸虽然不大,却也写了不少的内容,好在孟然一目十行之下看的也并不吃力,眼睛一扫就清楚了大致情况。
只是看着看着,孟然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鼎城多山,大朔闻名,然山间常有山野精怪出没,时常袭击周遭乡民;其中更有厉害之精怪,竟行扒皮啖肉之举,后又令其产生尸变,致使山旁之人无不心怀惶恐。】
【此等之事,已然超出官府衙门之管束范畴,故而由司天监派遣少工前往处置;然时至今日,多日已过,却未曾有消息传回。】
【下官心中存疑,遂与同僚一同前去查看,却不料整座村庄不论百姓或房屋皆离奇消失,差遣出去的少工亦不见踪影,此事甚为蹊跷,思来想去皆无定论,特此请教道长。】
——司天监少监春分敬呈。
……
孟然将这段离奇之事看完,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
山野精怪于人间作乱,害人性命不说,甚至还致使一整户村庄化为平地,就连司天监少工都不曾幸免?
所谓少工其实就和阴司差役差不多,听命与少监,用于辅助行事,实力不高,但一般而言也有开窍的境界了。
孟然第一反应就是:这种事情难道不该去问山神或者土地公吗?再不济去请鼎城城隍相助,看在司天监的面子上,大概率也会出手解决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以上这些司天监可能也都尝试过了,就是因为实在没了办法,这才想起自己的吧?
想到这孟然不由笑了笑,随即顺势将信纸收入袖中。
鼎城与千秋城一样同为沧州府境内城池,相隔百里之遥,说远不远,当然也算不上近了。
对方本意或许只是请他将想法记述在纸鹤上,然后再让它飞回去,不过孟然倒是对信中记录之事生出几分兴趣,除此之外,也更加在意真王墓的寻找进程如何。
以他当下得知的消息来看——世人皆求,传说曾有仙人临凡、洞壁传法的白云洞就隐藏在真王墓之中;也就是说只要寻找到真王墓的确切所在,就相当半只脚踏入了白云洞。
而他师父张梦龙也在寻找那里,似乎还非常迫切。
想到师父日记之中提及的“续命”的字眼,以及坟冢之中那具陌生人的尸体,孟然差不多可以断定,师父大约是真的没有死了。
微微叹了口气,孟然顺势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摆开道袍下摆,吹着清风。
“咕噜噜~”
锦鲤应芒又打了几个隔,在水里兜了几个圈子,一双大大的死鱼眼澄澈地望着孟然,眼巴眼望。
孟然笑了笑,揉了揉花色锦鲤的额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金光灿灿的黄色纸符,在上面施加了一道小避水诀,最后递到对方嘴边。
这便是朝廷所下达的敕封诏令,代表着一方水土神灵的正统性,其上书写着龙女应枣的名字,以及所属神位。
应芒盯了孟然几眼,又看了看那发光的黄纸,少顷之后圆唇微张,吐出一个大气泡将黄纸包裹住,最终张大嘴巴“嗷呜”吞入口中。
“将此物交与你姐姐手里,可千万别吃下去。”
孟然半开玩笑的摸了摸锦鲤的后脊,目送对方撒欢似的潜入水底又浮出水面,如此十多个来回之后,那条花色的大锦鲤才缓缓消失。
龙女刚刚成就龙王之位,与香火愿力之间的联系尚且微弱,如今正是努力修行精进神力的关键时刻,自己不便打扰,索性就请应芒代劳,看样子对方似乎也挺高兴的。
做完这些,孟然回到观内又修行了一会法力,主要是对于日月精华的精进掌控,以及“金德灵气”的施展,同时也借助香火之气继续温养“火德敕令”,不知不觉时间便来到了晚上。
蒲团之上,孟然运转吐纳口诀引动月华之精入体,试图借助潮汐之力导引体内“水德灵气”冲击窍穴,从而剑走偏锋尝试直接打通“水肾宫”。
他意图修炼五气朝元,如今“火心宫”、“土脾宫”、“金肺宫”三大行宫都已开启,只差最后的水、木两座行宫。
只可惜,依旧差了一些。
“看来还是需要专门的功法才行。”
话虽如此,但孟然依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办法是可行的,不过那就属于“自创功法”的范畴了,他如今的修炼底蕴毕竟还是浅了些。
……
夜渐渐深了,孟然没打算休息,而是趁着夜色独自来到村头,此时隔着浩浩荡荡宛如玉带的涌江水,视线之中那一团青色融光清晰可见。
那是村中的青龙神像。
孟然法眼微微张开,隐约可以感受到一股茁壮生发的木德灵气。
他脚下升起云雾,身形飘忽之间又来到另一处岸边,视线落在那座散发着火德灵气的朱雀神像身上,之后是白虎、玄武……
师父的日记之中对于这四座石像尤为注意,其中特意提及“石像”与“白云洞”的特殊关系,那语气似乎是在说,想要进入白云洞,村中石像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关键?
除此之外孟然还发现,相较于之前,四座石像之中所蕴存的德性灵气似乎都浓郁了几分,这断然不是错觉,思来想去,孟然将缘由放在了庙会前夕的“拜神像”上。
这也与师父日记之中所说的话相对应——石像之中的灵气来源于村民们的供奉与虔诚。
理清这些,孟然原本纷乱的思绪瞬间清静大半,当下索性不再回道观,而是直接席地坐下,借着月光感悟月华之精,继续尝试引动潮汐之力冲破“水肾宫”,虽说不抱太大希望,但起码也算是一种尝试。
有着障眼法的存在,孟然这一夜的举动未惊动任何人。
此时东方微曦,月华消散而日炎初升,孟然遂退出修炼状态,一夜未眠非但不显疲态,一身精气神反而养练的充沛无比。
此时直接借着朝霞云雾裹身而起,宽袖道袍随风鼓动,脚下气流顺合风势,竟真有几分“腾云驾雾”之感。
孟然心里不惊也不怵,反而是认真操纵气流带动风势,以保证自己在空中的飞行平稳,并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熟悉这种感觉。
就这般一边赶路一边感悟,不知不觉间,孟然对于风势的体悟越发清晰,对于气流的掌控也得心应手起来,久而久之,便已经将这门“御空之法”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
鼎城为沧州府下辖城池之一,位于千秋城正北方向,地势走低,恰好处在一块洼地,因而周遭群山环绕,人口也极为稠密,交通极不便利,百姓生活条件远比不上千秋城。
孟然虽说掌握“御空之法”,却也没办法真的横越连绵山脉进入城中,一是如此地势御空困难,二来也不清楚此处山神土地脾气秉性如何,能不冒犯还是尽量不要。
孟然垂眸向下细细观察,视线透过云层,最终发现了一条山间小路。
瞧准位置,孟然直接操纵风势缓缓落地,此时所观察的也更加清晰一些,眼下自己所处位置正是两座山头之间,而顺着脚下小路则可以直接前往附近的一户镇上。
孟然从袖中取出那只纸鹤,注入法力轻轻向上空一抛,纸鹤轻盈扇动翅膀扑腾两下,旋即朝着某处方向直直一扎,最终落在了地上。
“这里就是鼎城,没错了。”
孟然一边拾起纸鹤将其收入袖中,同时间解开自己的障眼法,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动,以及脚步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老张,你咋了?一惊一乍的?”
孟然刚一转身,就见一农夫模样的中年对着一旁老者问道,那老者扶了扶头上的汗巾,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锄头,不敢看孟然一眼,赶紧将同伴拉到远处窃窃私语。
“你没看到吗?那是个鬼呀!”
“大白天哪来的鬼?”
“大活人咋可能凭空出现?还生的白白净净的,自天降流火、诞生灰山以来,灰石场啥时候有这号人了?准保是鬼哩!”
……
二人自觉说话隐秘,却仍是被孟然尽收耳中,他对此也并不在意,反倒是对那所谓的“天降流火”产生几分兴趣,于是一脸和善的向角落二人走去。
……
“啊?你快看,他咋还追过来了?”
“我滴妈呀,还在笑呢!”
“咋办咋办……唉?你先别跑,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