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山?火灵真君?”
“麒麟山不是当年赛太岁的洞府吗?这火灵真君又是从哪来的?” 林觉意琢磨起朱府家中口中的话,已经能确定朱府结界正是出自那麒麟山火灵真君之手了。 只是他搞不明白,西游过了百年,不是妖精占了赛太岁的洞府,反而来了个道人? 不过光是从这火灵真君的徒弟来看,这爱收保护费的鸟真君和妖怪也没什么分别罢了。 一个是张牙舞爪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另一个则要些脸面,喜欢先粉饰下自己,方便日后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干的事倒是和那些个横行无忌、是非不分的妖怪无异。 被称作‘上仙’的火灵真君的徒弟仿佛从朱府家主的口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抖抖拂尘,摆出一副自在的高人模样道: “师父早已说了那伙蜘蛛精离不开盘丝岭,你还一惊一乍地做什么?待我去瞧瞧,自帮你朱府降妖捉怪。” “你且好好想想,若无我师父火灵真君庇护着你朱家,这朱紫国地界,不论是王侯贵族还是妖魔鬼怪,哪个不觊觎你朱家降真纱的生意?你朱家能有今日的家底,是因为靠山选得对,你说是不是啊,朱先生?” 火灵真君的徒弟戏谑了两声,旋即便似一阵风似的直奔布庄方向而去。 “家主?” 那跪在地上的管事还想说什么,然而迎来的却是朱府家主冰冷冷的目光: “朱府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瞧见,你且放心,你家那老母我会替她养老送终的,我朱天林虽然贪财,却言出必行,你安心去就是了。” 在火灵真君的徒弟跟前低眉俯首,然而面对起自己府上的管事下人,朱天林却瞬间成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朱家家主。 他朱家能有今日这番富贵,除了当初搭上了盘丝岭的线打下偌大一份家业,能守住这份家业靠的则是麒麟山火灵真君的庇护。 这个秘密向来只在家主间代代相传,如今被外人看了去,即便对方是自己信任多年的心腹管事也不行。 “真是一出天大的好戏啊。” 在正厅房梁上目睹一切的林觉意从猛虫变了回来,忍不住拍手鼓掌。 他从背后一脚踢翻了朱天林藏在右侧腰间的匕首,而后俯视着跟前这个他熟悉的管事,气笑道: “王管事,听说你和朱家大院也打交道那么多年了,既要替朱家保守秘密,又得骗过盘丝岭这边,你还真是不容易。” 眼前的王管事,正是山外来同朱家大院对接的正主,林觉意曾经见过他几回。 那次借桃花仙人的名头来推销降真纱的操作,也都是他与这位王管事安排下去的。 “林先生?林道长,救救小的性命,小的也是一时糊涂,真的不是有意诓骗二奶奶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要奉养,也有苦衷啊。” 朱天林电光火石间的杀心险险让王管事都没有反应过来,眼下经历这么一遭,他的手心手背止不住地冒起冷汗。 看到林觉意的背影,简直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王管事抓着林觉意的裤腿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卖起惨来。 朱天林瞧见林觉意身上这不像麒麟山制式的道袍,本还想训斥下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道士,他们官营染织署的朱家也是随随便便的牛鼻子能擅闯的? 然而当听到王管事口中的话,这位朱府的一家之主险险因为腿软没有站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这才小心翼翼道: “道长贵姓?从哪里来?” 林觉意一脸玩味地看着朱府家主,如实道: “朱家大院,林觉意,我以为我们应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啊,朱家主。” 当听到林觉意交代完来路后,朱天林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要塌了似的。 犹然记得父亲临终前,将朱家的家业托付给他时,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得与盘丝岭那边的朱家大院关系闹得太僵,因为他们朱家祖辈一直在打交道的对象是妖精。 妖精妖精,朱天林就算在朱紫国的朱府再如何一手遮天,终究也只是个凡人,对妖怪有天生的畏惧。 为了填上给麒麟山火灵真君供奉的窟窿,他当年铤而走险挪用了不少本应送去盘丝岭的钱财,为此还特地聘请了一批老道的师爷造假账弄出了个假账本,为的就是糊弄朱家大院那精明的二奶奶。 一尝到甜头,手握泼天的金银流水,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又加上周围来自己家里人的恭维声,他也渐渐迷失在了‘朱家振兴之主’这个名头下。 可朱天林终究没忘记他是在与妖怪们做生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求火灵真君派弟子来朱紫国庇护,正是畏惧来自盘丝岭的报复。 火灵真君口口声声让他放心,说盘丝岭的蜘蛛精,乃至她们的靠山多目蜈蚣离不开盘丝岭半步,可眼前的道士是怎么回事? “林道长,不知蓦然到访寒舍,是为何故?” 所幸来的不是妖怪,即便知道林觉意代表的是盘丝岭,朱天林仍是硬着头皮装糊涂道。 “自然是要账呗,朱先生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林觉意从菩提子葫芦里拿出那本在朱家大院,二姐交给自己的账本,不停拍打朱天林那油光满面的胖脸: “你也是个生意人,做生意向来最讲究厚道二字,盘丝洞愿意把降真纱独供给你们朱家,是看在当年的香火情分上。” “没有你们朱家,这偌大朱紫国可还有太多马家、孙家、曹家眼馋降真纱的生意了,阴奉阳违玩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你朱天林也算一号有本事的人物。” “只是可惜呀,聪明用错地方了。” 林觉意从最开始的和和气气,慢慢的他的语气渐渐冰冷下来,似乎随时都有暴起翻脸的可能。 眼见事情败露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朱天林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他只是听父亲讲过盘丝岭的恐怖,却没见过盘丝岭的手段,可火灵真君的实力,他自从接过家族的担子后,早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他明白朱府不能也没那个实力与麒麟山一荣俱荣,一殒俱殒,但朱家这么一棵天赐摇钱树,他不信火灵真君会眼睁睁看朱府倒下去。 “林道长,话不是这么说的,得罪盘丝岭本非我所意,实在是麒麟山那儿执意相逼,我朱家也不过一府的肉体凡胎,如何能抵真君的执意啊?” 朱天林作出一副无奈为难的神情,看得林觉意是直咂舌,这演技这神态自然地恰到好处。 该说不说掌舵朱家这么艘大船多年,朱天林收放自如的本事还真称得上炉火纯青。 林觉意若非方才把他与火灵真君的对话听了去,指不定还真以为朱天林是个被麒麟山协迫的苦命人。 “面具戴得久了,真以为是自己的脸了。” 林觉意无视掉这位朱家家主的自娱自乐,指了指身前不远处。 朱天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两腿直打起摆子忍不住朝后退去,却被王管事的身子拦住,整个人沉沉地后仰摔倒在地,看上去狼狈极了,完全没了身为朱家家主应有的从容。 “妖怪,妖怪啊!” 朱天林与王管事的视线里,只见到一头巨大的深绿色蛙妖一蹦一跳地肆意席卷着朱府后院,直到落在那盘丝岭来的道士跟前才停下步子。 “夯货,我让你给我拖些时间,怎么就偏偏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林觉意颇有些无语地盯着波里个波,日后他想吩咐对方办些其他事情前,看来都得仔细考量一会儿了。 “嗯?” 片刻后没等到波里个波的回应,林觉意还以为这家伙是心里不服气,没成想这蛙怪竟然张开大嘴,那新长出的舌头在鞭笞了番朱府的青砖后竟然甩出了个道人出来。 “火羽上仙?” 朱天林怎么也想不到被他寄予厚望的麒麟山上仙非但没驱赶走妖怪,解他朱府之危,反而自己落得个凄惨下场。 那浑身缠满了黏糊糊剧毒的火灵真君徒弟看上去似乎还有口气,挣扎起身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指着波里个波嘶吼道: “你这孽畜犹不自悔?若我师父知道了朱府今日之祸,势必血洗……” 这威胁话还没说完,波里个波便又是一口毒液喷出,本来还有一丝余力的火羽上仙顿时毒气攻心,一命呜呼过去。 “啰里八嗦的,真是聒噪,呱。” 罪魁祸首波里个波不忘伸出舌头,又鞭了次尸,看得出来刚才的打斗他对这火羽上仙怨气不小。 “也罢,也罢。” 林觉意尽管还是觉得波里个波动手有些操之过急,不过既然拿回本应属于盘丝岭那份利益就势必要得罪麒麟山,那火羽上仙死不死也就无关紧要了。 他扭过头,望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朱天林,步步紧逼道: “你既说火灵真君执意相逼,可动了盘丝岭的份额,难道就不怕我们这边的手段了?” “哼,连一个盘丝岭的小妖都敌不过,也敢妄称上仙,这麒麟山的人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