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0年9月12日凌晨0点58分,布鲁塞尔,欧洲粒子对撞机研究中心。
与十年后不同,那天凌晨研究中心所发出的那声惊爆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不过这足以让整个研究中心的人为之一震,半个小时后,即凌晨一点半,研究中心的全体成员集合开会,时任负责人的卡奈特坐在会议主席座上神情严肃,这是自研究中心成立以来第一次发生紧急状况,而且还是最高级别。
之所以是最高级别,不是因为状况的危害性,而是未知性。
根据卷宗记录,2060年9月11日晚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当晚,研究中心在进行一项常规实验,中子对撞,这也是粒子对撞机的基本实验,主要用于研究粒子对撞后的运动规律,以此获得最前沿的物理知识,按理来讲,这种实验对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是烂熟于心,属于闭上眼睛都能做的实验,但偏偏那天不巧,一名日裔的研究人员在做实验中犯了严重低级错误,是为十年后那场惊天灾难的开端!
后来一些研究著作也指出那名无意中改变世界的日裔研究人员池田优秀,由于其亡国者的身份而备感抑郁,再加上其内敛沉默的性格受同事排斥,在双重压力下,工作频频出错(当然也不排除人为整蛊),考核也总是最后,为此研究中心曾给他警告,要是再这样胡闹下去就要开除他。
话虽这么说,但研究中心实际上也很难有办法赶他走,因为池田优秀是日本人身份,在国际上属于亡国者,联合国出于人道主义和各方利益考量在原则上对当时“东亚之灾”的三国人民给予适当的照顾,而像欧洲粒子对撞机研究中心这样敏感的国际机构哪怕有肯定充分的理由去裁掉一位不合格的研究人员,但鉴于其特殊身份必然免不了政治事非,因此研究中心高层再三考虑,既然赶不动大佛那只能挪去他处,让这位日本人去干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即便如此,还是出意外了,不知是池田优秀自身疏忽,还是被人整蛊,据他本人口供,他当时收到的实验指令仅仅是打开对撞加速通道,而从后来的调查证据来看,亦的确如此,究竟谁对谁错,至今仍无定论,也只能跟过去大多数未解之谜一样成为悬案,池田优秀只是一个历史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非此事,他连在历史留下记录的资格都没有,其实他的错误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犯错误所带来的影响。
据实验日志记录,池田优秀于2060年晚上10点34分,开始进行调试,11点03分,开始给对撞加速通道通电流转,在此期间一直无异常,按理论也不可能有异常,因为加速通道中并未放入实验使用的对撞中子!
没有中子,自然不会有碰撞,那自然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这就好比运输货物传送带,在传送带上放上货物运输,传送带越快,货物的速度自然就越快,但如果传送带上根本没货物,任你传送带再快,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而这一切,池田优秀并没有察觉,或者察觉到但不作声(其实不可能察觉不到,监测有反应)。因为那天夜晚几乎整个研究中心的人都集体出外团建,可“另类”的池田优秀不仅没被邀请,反倒被安排了工作,孤零零一人留在实验室,如此零待遇很难不让人伤心抑郁和愤怒,因此池田优秀即便发现实验存在问题大概率会睁只眼闭只眼,对研究中心失望至极的他已经不再具备责任心,秉循“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处事原则,只做自己的份内事(放实验中子不是他的工作)。毕竟以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大胆指出实验的错误很可能得罪很多人从而日后遭更强烈的报复,得不偿失,但如果自己不作声,选择了沉默,也未必见得是坏事,只是给加速通道充能其实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自己顶多被领导批评几句,说诸如浪费资源、粗心等等,可以说这些批评池田优秀已经免疫了,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遭“暗算”了,权衡利弊后,他选择沉默,对错误视若无睹,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点小算盘竟最终酿成大祸。
池田优秀在给加速通道充能足足一个半小时,期间调大一次功率,然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开小差,按正常来讲,一般充能半小时后便可以进行碰撞实验,熟手的池田优秀居然充能一个半小时也没有“发现”问题,这也是后人基本判定当时池田优秀是清楚实验中没有中子的决定性证据,因为如果通道里有中子,要给中子加速是需要操作人员不停地操作调整,绝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开小差,然而池田优秀的解释是,认为当时通道加速能量不足(欧洲能源紧缺,研究中心供电功率不足时有发生),况且中途也打过电话给主管确认,但对方也没有回复,自己也没办法只好继续实验。
其实池田优秀之所以那么“心大”和不负责任,除了牵涉到研究中心内部极其复杂的人事关系和权力斗争这层间接原因外,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那就是大家都清楚单纯给加速通道充能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这是常识。
对于没风险的事情,又有什么害怕?后世的人每当回顾此事无不感叹命运天意,因为发生事故的概率可以说是无限趋于零,就好比一对亲生父子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为父子关系的概率为99.99%,而不是100%,这是出于科学的严谨性才如此显示,但在人们的认知中,这就是一对亲生父子,而单纯给加速通道充能这事情也一样,在科学人员的认知中这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意外,其离谱程度相当于给一杯水加热,然后水居然自个儿发生爆炸,让人匪夷所思,无法理解。
2060年9月12日凌晨0点18分,实验对撞室突然凭空发出一道强光,而强光周围伴随着数道电流,直到此刻,池田优秀依旧没有察觉,他正戴着随心听享受音乐,紧接着,对撞室的那道强光突然膨胀,然后爆炸,不仅把对撞室炸开,还连带炸损了对撞机,后知后觉的池田优秀也被炸飞好几米远,实验室的玻璃全部被震碎,仪器设备皆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躺倒到在地且即将陷入昏迷的池田优秀迷迷糊糊地看见满地狼藉的场景,心想自己这次完蛋了。
当研究中心的领导们看到爆炸后的景象也感觉自己要完蛋,所以在召开紧急会议后,他们意见难得一致,就是要把池田优秀给开除,而且让他承担全部责任,关于这点是研究中心至上而下都没有异议,其实从客观理性的角度来讲,池田优秀的确要对意外负有责任,但说全部则明显不妥,因为像放置中子这样的关键工作就不是池田优秀负责,再者那天进行实验,全体工作人员居然跑出去快乐,这是严重失责问题,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大家主动认责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有个现成“死鬼”在那就不介意让他再死几遍,反正死一次和死无数次结果是一样。
人事问题是解决了,但技术问题可就难多了。
为什么会发生爆炸?这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场阴谋,一场以破坏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目的的恐怖袭击,会议从凌晨一点开到四点,除了刚开始的十分钟给池田优秀“背锅”展现出难得的高效以外,剩下的时间都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从地球海底下的第一个生命到浩瀚宇宙,从火药发明吹到宇宙大爆炸,总之开会那么久,什么收获也没有,卡奈特终于忍不住,直接拍桌发火,平日的他虽然贵为领导,但对待员工还是比较谦虚客气,毕竟研究中心里头卧虎藏龙,其背后是不少显官达贵,也许那天不注意骂了某个基层家伙,几天后就很可能被上面的某些领导以各种理由刁难,所以卡奈特的这个研究中心负责人是当得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理由撤掉——这也是当时科学界的处境。
但事情已经发现到这地步,平日里的人情世故已经顾不上,他直接在会议上开腔骂道:“研究中心的情况,系统已经自动上报,如果今天早上10点,欧洲议会的领导们上班时看不到我们的汇报报告,那大家就等着受处分和入狱吧!”说完,卡奈特气冲冲地走出会议室,摔门离开。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面面相觑,内心清楚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卡奈特的狠话不是唬人,任凭自己的靠山多牛逼,在涉及到国家安全层面以及未知科学灾难面前,没人能一笑了之,哪怕无法找出真相,也得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故事(大话)收场,上面不是傻子,单让一个“替死鬼”背锅是不可能的。
最高领导“跑”了,会议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另一个人,在这种危机关头,大家也只能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