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立文和卡奈特在办公室反复计算一天一夜,当得出的结果都是相同时,他们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与昨天的意气风发相比,如今的卡奈特是三魂不见六魄——完全失神。
“我反复查过数据,还亲自去系统调取,没错。”柯立文这一补刀让卡奈特彻底瘫坐在地,办公室内的计算纸张洒落在地上,房间内像是被洗劫扫荡,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这里刚刚被洗劫。
“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卡奈特依旧坐在地上像块木头般一动不动,直至一段时间后,卡奈特才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性地拿起电话接听。
“对的,是我。什么?要授予我们诺贝尔物理奖和欧洲白金奖章?我们这个真不能接受。不是客气,真是不能接受。。。”
电话那头很是高兴,要对卡奈特和柯立文俩人给予奖励,然而听电话的俩人是万分推辞,表示拒绝,不过在电话那头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谦虚和礼让,他打这通电话也不过是要告知对方,并不是来商量和征求意见,再说,如今这世界哪又给奖却不要的道理?
电话挂了,俩人一阵沉默,办公室的气氛凝重至极点。
“这奖和奖章我不接。”柯立文说道。
“现在不是接不接的问题,我们没得选择。”卡奈特痛苦地说道。
听到这话,柯立文再也忍不住,直接拍桌怒吼道:“什么狗屁选不选择,老子不干了还不行?”
面对怒吼,卡奈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卡奈特,中微子对撞的状态不是完整,也不是分解,而是湮灭!湮灭啊!”
柯立文直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猛写以宣泄心中的不满,他愤怒地说道:“根据爱因斯坦的能量公式,能量是由质量和速度所决定,在能量相同的情况下,质量越小,速度越快,所以像中微子这样的幽灵粒子,速度能无限接近光速,假若质量变得无限小甚至完全无,即是湮灭,那就会完全转换为纯能量的形式,其所释放出来的能量远远不止我们获取的这个数值,那消失的能量去哪里了?”
“只是两颗中微子的能量。。。”这话卡奈特还没说完,又被柯立文一顿输出。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能量是不可能消失的!但它就是消失了!要么它转化成一种我们不理解的形式,要么只剩一种可能,能量被吸收掉了,天知道它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黑洞?”
卡奈特被怼得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地坐着。
“也许中微子就只值这么点能量。。。”卡奈特还想死撑。
“别自欺欺人了。”柯立文怒吼道。
他们心中很清楚,中微子从理论上完全转化绝不止这点能量,他们也无法解释中微子湮灭后的能量去向,这已经完全颠覆他们的认知,更远远超出人类的能力范围。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又把前十二次的数据调取出来进行计算,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湮灭,全部都是湮灭!
卡奈特和柯立文彻底绝望了。
物质湮灭了,质能却不守恒,这是宇宙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那一刻他们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栋物理学大楼轰然倒塌,物理学毁灭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2067年2月28日,欧洲粒子对撞机研究中心负责人卡奈特在社交网络上宣布中微子对撞实验因缺陷无限期停止中微子对撞试验计划。(注意是单方面非官方)
2067年3月3日,警方公布卡奈特因在海滩游泳抽筋溺水身亡,享年56岁。
同日,官方宣布原欧洲粒子对撞机研究中心副主任柯立文升任主任负责人,同时重启实验,实验由无限期停止到重启不到一周时间。
这段人事变动过程的始末及细节至今被欧洲政府视为机密而未对外公开,后人对此段经历也是议论纷纷,大体上认为卡奈特的死是欧洲政府的阴谋,至于对柯立文的升迁则意见不一,同情者认为柯立文的升迁是迫于政府的压力和威胁,而阴谋论者则认为是柯立文与政府达成某种利益协定而坐上这个位置,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柯立文当上负责人后并没有当领导的自由和快乐,因为柯立文这位科学家的名字自此便消失在大众的视野,无论是官方还是自媒体,包括他的亲朋好友都没有人能够联系得上,直到事故发生,他的名字才重新为世人所知,只不过是以“罪人”的身份。
上述内容是赵志远在法庭后半段所阐述的调查报告,是他本人根据事故后两年来所搜集的资料所整理的,有意思的是这些资料由于没有经过法庭的审核,从法理程序来讲,这份报告是“不合法”的,因此不能成为法庭证据,自然也不能影响法庭判决,不过有趣的是法庭判决结果赵志远是“认同”的,赵志远认为政府虽然对柯立文等人实施高压政策,但柯立文十分清楚实验的危害性,在明知危害的情况下依然进行多次实验,尤其在能量回收率为0后,这已经是“故意”行为,必须严惩;而法官团则认为,柯立文等人故意隐瞒实验危害性,为个人利益荣誉继续进行危险实验,以致灾难,依律判处死刑,法庭案审就此结束。
但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嘛?真相只有这些?
布鲁塞尔的事故让本已风雨飘摇的欧洲议会政府雪上加霜,不久后便解散重组,许多欧洲的机密资料在这混乱时期被公开,其中有部分涉及到已关闭的欧洲粒子对撞机研究中心。
在2061-2070年这十年间,欧洲议会政府为“中微子对撞实验计划”项目累计投入超过800亿欧元这一天文数字,该数字公布后欧洲民众无不震惊愤怒,想想政府在自己那囊中羞涩的口袋中抠出这么一笔巨款祸害世界,如果拿这笔钱来投入民生建设,欧洲民众估计早就脱贫了。要知道,800亿欧元能将整个欧洲的的铁路网重新修一遍并换上高铁!
不过相较于投入的天文数字,更骇人的是钱的去向使用,后世的无数学者对“中微子对撞实验计划”项目进行资金估算,虽然数字不一,有些人说30亿欧元即可,有些人说要100亿,但无论怎样估算,大家都认为这个项目顶多百亿,跟账面投入的800亿真是小有差距,因此一直以来,重启项目调查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认为这个改变世界以及人类命运的项目背后隐藏着无数秘密,甚至开始有人认为那位“罪该万死”的负责人柯立文只不过是替死鬼,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不过时至今日,欧洲议会政府对该项目的官方说话从未改变——布鲁塞尔的灾难是由于项目负责人欺上瞒下所致,是负责人一人的过错,这恐怕与大多数历史一样永远是个未解之谜。
说回这场灾难的英雄,那两位在灾难中力挽狂澜的领袖他们在庭审结束后又如何?
有关江通的记录,在庭审结束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人在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直至后来在一则新闻简讯上人们才看到他的消息:“2073年4月8日,原中国驻联合国政府能源委员会副秘书长江通因疾病去世,享年58岁。”这位在布鲁塞尔灾难中统筹指挥的大功臣,以一种如此不起眼的方式彻底离开人们的视野。后人评价他是一位官迷,然而讽刺的是,即便他立下了如此大功,官位依旧原封不动,新闻上那个“原”字颇有意味,让人联想非非,他至死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
至于赵志远更是沓无音讯,像人间蒸发一样,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职位升为中国原子研究院院长,只是他的办公室一直空置着,工作也由其他领导所分管,他的存在仿佛就像一樽佛像一般,仅供朝拜。
虽然赵志远消失了大众视野,但是关于他的蛛丝马迹后来还是在一份记录于2072年5月12日的解密档案中寻找到。
2072年5月12日,未知地点,未知时间。
赵志远西装革履,神色庄严地被两名身穿军服的大汉带到一处房间,房间白茫茫一片,天花板一块大透明的玻璃包裹着一盏光线强烈的白色大灯,白光的强烈效果在房间白墙的反射作用下强烈万分,让人有种身临虚空的感觉。
由于强光激烈,仅凭视角根本无法观察房间的边界,只能感受到一望无际的白,而正对门口有一张黑色座椅,在这茫茫白空当中显得如此的特别,大汉让赵志远坐在黑椅后,便关门锁起,赵志远就这样被抛弃在一个只有黑白的世界。
他在房间里的反应记录没有留下内容,只是知道许久以后,房间的门再次打开,赵志远已经一片憔悴,双目无神,而进来房间的是梁凡。
“你为什么不按原计划说话?”梁凡直接问。
赵志远没有回答。
“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赵志远冷酷地说道。
“你年轻时就在学校当上团委书记,在研究院表现出色,屡获表彰和提拔,组织部对你的评价是忠于组织,有崇高的政治觉悟,对上级安排的任务全力以赴,当然也有一些负面评价,例如与下属关系不大好,甚至排挤部分有能力同事,当然这些负面不算什么。”
“你不应该会做这种事。”梁凡目露凶光地对赵志远讲道。
“回答我,为什么?”
“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那些在灾难死去的人,认识的,不认识,朋友,陌生人,他们都围在我身边问我,他们为什么会死?”
“后来,我也看见我自己,他也问我,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赵志远神色悲伤,痛苦不已,他说道:“我该怎么回答他们?跟他们说真相还是谎言?”
梁凡面对赵志远哀怨的眼神,一言不发,只是过了许久,向门外的工作人员拿两瓶水,一瓶给赵志远,一瓶自己喝。
“你的家人孩子不会受到牵连,这是我能给你争取的最大努力。”梁凡说道。
“还有什么要求?”梁凡问。
“我的孩子赵磊也是搞科研,我不希望他重蹈我的覆辙。”
“别让他触碰核领域。”
这是记录中赵志远说的最后一句话。
“明白。”梁凡清初地回答道。
赵志远从黑椅上站了起来,向这位巴别塔危机中的英雄鞠了一躬,俩人同为“英雄”,待遇却截然不同,不得不让人深思和感慨。
梁凡离开了房间,赵志远留在了房间,那间充满光明的房间。
2073年某年某月某日,清华大学某办公室。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课题不批!”博士生赵磊无法理解自己的导师为什么不批准自己的核领域课题,不仅如此,对方还不停劝说甚至“威胁”自己转系,他明显感受到自己在被排挤。
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自己,我爸可是赵志远啊!虽说自己的这位老爸已经玩“失踪”,像邓稼先那样渺无音讯,即便如此,看在自己父亲的份上,这群老人家也应该善待自己,正所谓不看憎面看佛面,真是人未走茶就凉!
“赵磊,这样子,你去其他系转转,看你喜欢什么项目,我和校长给你写推荐信,你去看看吧。”导师就差把“请你离开”说出口,虽说学校给他除本专业外任意选择的权力,但自己深耕核领域多年,不研究这块还能研究啥,到头来还不是自己项目进度跟不上或研究搞不定被学校“劝退”!
导师也看出赵磊的顾虑,便提醒道:“我们学校的档案库中有许多立项未准的研究,那些研究反正也没人管更没人抢,找个像样的重新研究,不比你在这里卷死好?”
导师的话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也是在“扔皮球”,那些项目要是好还用被扔在档案库等发霉?不过赵磊也没办法,核领域这块自己是封死了,虽然不知学校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但自己总归还是要生活,要养家糊口,最终没办法只能气冲冲地跑去档案库翻档案。
“垃圾!垃圾!”赵磊很嫌弃地拿走一堆又一堆没用的档案资料,直止目光停留在一盒泛黄且开始掉皮的项目盒子。
“这是?”赵磊用疑惑目光打量着这个项目盒子,盒子档案的作者名字已经被涂改掉,这是让赵磊感到意外的地方,因为科研项目无论多垃圾,都不至于将创立者的名字删掉,不行直接将它销毁掉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赵磊感觉这份项目档案内有乾坤,便好奇地打开看看。
“大同计划?”
项目资料的第一页赫然写着这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