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禧堂——
隔着一道屏风,只隐隐约约瞧见李婕妤躺在床上。
“咳咳咳……”
浓重苦涩的药味,在这房子里经久不散;刺耳的咳嗽,接连不断,在耳边响起。
萧夺坐在屏风外头,脸色阴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
最后目光落到为首的张院判身上:“张纪衡,你说!”
张院判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膝行两步出列,叩首道:“臣等无能,李小主自生产过后下红不止……如今怕是时日无多了!”
此话一落,敬禧堂的一众宫女太监,不由小声呜咽起来。
萧夺脸色铁青,看了一眼屏风那边,一时有些沉默。
“皇上……咳咳咳……”
忽然,李婕妤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屏风那头响起。
萧夺一下子站起身,走至屏风处:“朕在。”
李婕妤:“嫔妾想看看孩子……”
萧夺站在屏风外,深吸一口气,回头朝康福禄道:“去瑶华宫,把二皇子抱来。”
“康公公,这是何意?!”
听到康公公来传话,说要将二皇子抱去敬禧堂,不明所以的红玲脸色都变了。
她匆匆进来,将话传给昭嫔。
昭嫔听完,只垂了垂眸,很快就抬手发话:“让奶娘抱二皇子过去,记住,莫让李婕妤过了病气给二皇子。”
等奶娘抱着二皇子走了,红玲焦急不已:“若皇上一时心软,将二皇子还给李婕妤,这可怎么办?!”
昭嫔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哼一声:“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二皇子抱来,康公公听着屏风那边传来的咳嗽声,有些犹豫不定:“皇上……”
萧夺咬了咬腮帮子:“带二皇子进去!”
“小主,二皇子来了!”
屏风这边,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李婕妤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血色,
像那艳丽的朱砂,附着于白瓷之面,无端艳丽。
“春和,快扶、扶我起来……”
李婕妤高兴极了,拿起手帕拼命捂住嘴巴,堵住了溢出喉咙的咳嗽声。
奶娘抱着襁褓进来,李婕妤靠坐在床头,拼命伸出手:“让、让我抱抱……”
“李小主,”奶娘抱着二皇子,在离她半米开外站定,“二皇子生来娇气,莫过了病气……就这样看看吧。”
李婕妤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心脏一阵刺痛,顿时猛烈地咳了起来。
胸腔震动,洁白的手帕刚从嘴边拿开,竟又见了血丝。
春和怒极,红着眼眶狠狠瞪着奶娘:“李小主让你把二皇子抱过来,听到没有?!”
“别,”李婕妤伸手抓住了春和的胳膊,突然制止了她,“不能过了病气给湛儿……我就这样看看好了……”
到底还是没能抱一抱这个孩子。
“李婕妤,怕是不好了!”
接连数日,萧夺都抽空去了敬禧堂。
哪怕养只猫猫狗狗,这么久都有了感情,更何况,还是为皇上生儿育女的嫔妃?
如果连这皇上都能做到无动于衷,那是何等冷血无情?这才叫人寒心。
二皇子更是每天早上被抱去敬禧堂,晚上,又被送回瑶华宫。
李婕妤时日无多的消息传来,为她叹息最多的,却是康嫔。
这日,康嫔在永宁宫与徐玉宁说话:“素日身子那样康健的人,竟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
徐玉宁微微皱眉:“下红不止……这么多太医在,竟也束手无策?”
康嫔摇头:“这妇道人家,生孩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她还从那么高的步辇上摔下来,结果拼命生下的孩子转眼就被夺走,这不是挖她的心么?
这一次,她害人,反害已!”
康嫔话这么说着,离开永宁宫的时候,她看着延祺宫的方向,反而说了一句:“去延祺宫!”
“季素月,是你!咳咳咳……”
李婕妤看着进来的康嫔,用力瞪大了眼睛。
康嫔瞧着她不过短短两个月,便形容枯槁,一双杏眼深深陷入眼窝里,
康嫔咬了咬牙:“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了!”
李婕妤无力地笑了起来:“但愿你活得比我久。”
康嫔眼眶一红:“李紫烟,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今日一笔勾销了。”
李婕妤只笑,一行清泪从眼中滚落。
当初众多宫女,只有她们二人如此幸运,能成为皇上的知事宫女,想起往日种种,不免让人唏嘘。
康嫔虽多次为难李嫔,但却从来没想过要夺李嫔的命。
如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康嫔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李婕妤突然朝她的背影伸出了手:“等等……”
康嫔转身,却见李婕妤颤颤巍巍地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枚平安扣:
“这个,可否求你,将来帮我交给湛儿?”
她没想到,临死的时候,居然只有康嫔值得她托付。
康嫔拿着那只平安扣,出了延祺宫,最后看了一眼敬禧堂,一甩袖子转身离去:“走!”
“娘娘,”
次日早上,小福子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李嫔殁了!”
徐玉宁正在梳妆,闻言,当场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换上了两朵素洁的绒花。
众嫔妃去坤宁宫请安,这一日,难得地安静了许久。
看着李婕妤空空的座位,皇后发了话:“把这张椅子,搬走吧。”
等在坤宁宫请了安,众嫔妃随皇后去了寿安宫。
李嫔病殁的消息慈安太后自是也知道了,皇后携一众嫔妃过来,是与慈安太后商量李婕妤的治丧事宜。
慈安太后手捻着佛珠,微微闭上了眼睛,问一旁的桂嬷嬷:“皇上下朝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若皇上下朝了,便传哀家的话,李婕妤,毕竟是二皇子生母,以妃位下葬吧。”
不多时,皇上的圣旨发出来了,李婕妤追封为妃,赐号“婉”。
以“婉妃”的身份下葬。
婉妃丧事期间,皇上自然不会召妃子侍寝,也没进后宫。
一切以死者为重,徐玉宁也没敢去乾清宫找他,以免被人说闲话。
婉妃才刚去,月昭仪就急着邀宠,宫中一人一口唾沫怕都得把她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