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验尸?
齐修没想到连虫子都怕的方众妙竟会产生这样胆大的想法。但他内心之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愤怒,也不是阻止,而是配合。
他甚至觉得非常满意。若方众妙愿意出手,这桩旧案便有了查明的希望。
齐修斟酌道,“这件事我会找任孤琴问清楚。如果齐渊真的见过我哥的死状,那么在棺材钉牢之后,必然有人趁灵堂无人看守,又把棺材撬开。这一幕恰好被渊儿看见,这才是他受到惊吓的根由。”
方众妙对这件事非常好奇,忍不住追问:“所以呢?你哥的灵堂时时刻刻都有人看守吗?你和你嫂子从未离开过?”
齐修忽然忆起一件事。
“不!我和任孤琴都曾离开过,而且还是同时离开。”
他遥望虚空,脸色异常难看:“头七那天深夜,宫中忽然来人,说皇帝有急事传召于我。我穿戴整齐,正要入宫,仆役又跑来禀报,说任孤琴哭晕在灵堂,已被他们抬回房间安置。”
齐修来回在原地踱步,越想越觉得蹊跷,语气也冰冷起来。
“我匆忙去看了一眼,命仆役好生照顾渊儿并看守灵堂,之后便入了宫。若是仆役们阳奉阴违,等我走后就偷奸耍滑,各自去睡,那么灵堂便是无人看守的状态,渊儿身边也没有人照顾。”
齐修停在方众妙跟前,眸子里寒光闪烁,呢喃低语:“如果渊儿果真见过我哥的遗容,必是在那个时候。”
齐修不自觉地想象那个场景。
漆黑夜色中,灵堂外刮过一阵冷风,扬起满地纸钱。一个幼小的孩童偷偷跨过门槛,来到烛火摇曳的供桌边,依恋地摸索着漆黑棺木。
他不知道父亲为何长眠,也不知道死亡是何含义,但他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悲伤。他轻轻喊了一声爹爹,把耳朵贴在棺材上,寄望于父亲的一声回应。
然而却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夜色中走来,一根根地撬开长钉,打开棺盖,把尸体拖出来。
那尸体的脑袋是扁的,脑髓是烂的,五官是塌的,骨头是白的,毛发是黑的,鲜血是红的……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幅景象?
然而更恐怖的还是那个黑影对尸体、对齐渊所做的事。
齐修闭了闭眼,竟是想象无能。
那黑影到底做了什么?此事必须查清楚!
到底是谁杀了兄长,真是自己的政敌?皇帝传召自己入宫,是巧合还是与凶手打的配合?
想到这里,齐修的心已被浓烈至极的杀意支配。
方众妙偷偷观察他表情,试探性地问:“你怀疑开棺材的人就是杀你哥的凶手?他去而复返了?”
齐修瞥她一眼,说道,“这个推测很合理,是吗?”
方众妙颔首:“是。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对尸体做什么?”
齐修茫然地摇头,他不知道一个人能对一具脑袋破碎的尸体做什么,又会对才三岁的侄儿做什么。
他看向一旁,发现齐渊已经在任孤琴怀里睡着了。
他对暗零说道:“劳烦你们送渊儿回去休息,我有话要同我嫂子单独聊。”
暗零理也不理他,只管看向方众妙。
方众妙使了一个眼色,暗零这才从任孤琴手中轻轻接过齐渊,飞身离去。
他的属下们也都陆续离开,却有三人依旧站在原地,用固执的眼神盯着方众妙。
方众妙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指着自己鼻尖,“你们在等我?”
三个劲装男子默默点头,目光顺着方众妙的脸,看向她攒在手心里的三个铜板。
这笔钱是他们借的,可不是他们送的。
方众妙举起拳头看了看,随后才发出啊的一声低呼。
“还给你们。”她连忙摊开掌心。
三个劲装男子立刻走上前,各自取走一块铜板,珍而重之地藏进衣兜,心满意足地飞身离去。
方众妙擦擦额角的汗,表情很是尴尬。
心声带着几分忧虑响在半空:【这个地方是被穷神保佑了吗?我把他们带回去,会不会也把穷神请回家?怎么办,有些后悔了。不如施个法,把穷神请到九千岁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齐修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齐修简直要被气笑了。好你个方众妙,你可真损!
任孤琴表情古怪地走过来,站得离方众妙远一些。她怕这人也把穷神请到自己身上。
“渊儿那边还需要人照顾,你有话快说。”她催促小叔子。
齐修把方众妙对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又讲了自己的猜测,最后问道,“……所以头七那天,你从昏睡中醒来,可曾发现渊儿有何异常?”
任孤琴目瞪口呆,十分错愕。
她认真想了想,面色顿时一变,嗓音也颤抖起来。
“那天,那天晚上,我是寅时初醒的,渊儿不在我身边,我找了许久,后来在灵堂的供桌下将他找到。”
“他脸色很白,浑身冰冷,也不说话,只是哭。我以为他一个人守着棺材,吓坏了,没往别处想。”
齐修听得着急,立刻追问,“他身边没有仆人守着?”
任孤琴摇头,“没有。仆人都睡下了。”
齐修:“棺材呢?还盖着吗?”
任孤琴面色煞白地说道:“棺材盖得好好的,钉子也是钉死的。如果真有人半夜来过,他必然武功高强,否则不会突破你在府外布置的暗哨。可他既然武功高强,为何没发现供桌下的渊儿?”
任孤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膝盖一软竟瘫坐在地上。
或许那人发现了渊儿,甚至把渊儿从供桌下面揪了出来。可他没有杀死这个孩子。
那他……那他对渊儿做了什么?
任孤琴几乎不敢去想。无论如何,渊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当年那人的杰作。
任孤琴忽然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巴掌。一下、两下、三下……
啪啪啪的清脆响声在空旷山林里回荡。
她哭着忏悔,“都怪我!我只想着不能叫渊儿被你连累,落得与你哥一样的下场,于是就假死逃走了。我一直在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到渊儿的不正常。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害了渊儿。我该死!”
齐修转过身,看着悬崖下奔腾的洪流,面色异常冰冷。
等掌掴的声音终于停止,他才侧头,语气独断专横:“回去之后我要把我哥的尸体挖出来重新检验。”
任孤琴沉默良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你挖吧。”
方众妙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暗暗忖道:【我一个弱女子,这时候开口说要接手检验尸体的工作,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罢了,这是齐修的家务事,我不好插手。万一查出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东西,那就难办了。】
齐修和任孤琴心里一空,都觉失望无比。
尸体不交给方众妙来验,还能交给谁?她若不插手,这事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