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上马车之后,方众妙忽然对齐修说道:“去把你嫂子请过来,她有权知道这件事。”
齐修愣了愣,心里的愧疚感像巨浪一般翻涌。
方众妙是如此的光明磊落,这等事,她绝不回避,也不试图隐瞒相关之人。自己的迁怒简直可笑至极!
齐修立刻跳下马车去找任孤琴。
片刻后,任孤琴爬上马车,还未坐定就果决地说道:“少夫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
方众妙眼里沁出一丝笑意,自己帮自己解开缠绕在大拇指上的纱布,淡淡道:“今晚的事翻篇吧。”
齐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想到惹了方众妙生气,自己会比第一次杀人还恐惧。
“这样的事,今后再也不会发生。”他郑重说道。
方众妙轻轻揉着两根拇指,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从不怀疑伙伴。”
齐修和史正卿四人心里刚涌起感动,就听半空中飘过一道冷酷的声音:【因为同伴若是与我离心,我的双眼立刻就能洞悉。我相信的是自己。】
四人:“……”
沉默半晌之后,齐修释然地笑了。挺好的,因为绝对的自信,所以绝对的坦荡,这就是你,方众妙。
史正卿也想到这一点,便也跟着低笑起来。
清冷月夜,和风煦煦,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长街。
马车停在城门附近的一个黑暗角落。龙图和齐修带着方众妙三人飞过城墙,赶往那座挖空的坟茔。
半路,方众妙吩咐道:“去附近的山顶。上一回我们身在棋盘之中,未能看透全局。这一回我们要在高处俯瞰。”
齐修立刻把几人引到附近的一座高山,来到悬崖边,极目远眺。
下方是一片辽阔平原,曾经埋葬着齐延的土坡隐约可见。清冷的月光照耀大地,一切都很朦胧,世界好像变得极其虚幻。
顺着土坡往前看,在平原的尽头还矗立着一座巍峨庞大的三层宫殿,每一层的殿檐都挂着一排排灯笼,时不时有长长的火龙环绕宫殿游走。
方众妙眸光微凝,问道:“那是什么建筑?下方的火龙是有人在走动吗?”
齐修举目远眺,说道:“那是先太子的陵墓。火龙是守陵的侍卫举着火把来回巡查。先帝在世的时候派遣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日日夜夜镇守此处。军队的掌控权在大长公主手里。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方众妙伸出手,丈量着先太子陵墓与齐延坟茔之间的距离。
心声响在半空,带着恍然大悟和一丝震撼:【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方辰子,世人都说你是骗子,可我要说,你才是当之无愧的道门第一人!】
【你配我叫你一声爹!】
齐修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同时还觉得有些好笑。没有真本事,你就不认方辰子这个爹吗?
任孤琴最为着急,连忙问道:“少夫人,您看出什么来了?”
方众妙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山风凛冽的悬崖边,眺望那座巍峨森然的巨大陵墓。
她喃喃道:“今晚,那座陵墓要出事。”
话音刚落,悬挂在陵墓屋檐上的灯笼竟然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周围巡逻的军队明显躁动起来,排成长龙的火把散乱成星星点点。两万人的喧哗声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隐约听见。
史正卿不安地问道:“那边怎么了?”
方众妙摇摇头,沉默不语。
她的心声响在半空:【你们不会知道我的双眼看见了什么。】
【一条由怨气凝聚而成的黑龙从陵墓的地底冲上高空,乌云一般围住圆月,天地之间回荡着它的嘶吼和咆哮。】
【先太子的冤魂成煞了!】
齐修等人心头剧震,纷纷仰望月亮,果然发觉它的光芒暗淡许多。
不,不仅仅是暗淡那么简单。漆黑夜空中,一轮白月正渐渐变成血月,月辉下的大地仿佛也在染血,这是多么骇人的场景。
齐修强压着心中的惊疑,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月亮怎会变色?”
方众妙回过头,看着齐修,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师父供奉在秘密居所内的,我爹的牌位,你没扔掉吧?”
齐修立刻摇头:“那是你爹,我怎么敢?”
方众妙意味深长地说道:“齐修,今晚你就回你师父的故居,对着我爹的牌位,认认真真给他老人家磕三个响头。他不亏欠你们齐家任何一点。正相反,他对你们齐家,乃至于对天下所有人,恩深似海。”
齐修愣在原地,其余人完全听不懂这些话。
方众妙抬头仰望月亮,心声浩浩荡荡地响在半空。
【我在看着这轮血月的时候,无脸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吧?】
【数年前,方辰子的视线也曾穿越时空,与我们二人的目光碰撞。】
【他把齐延葬在此处,等着我来为他完成未竟之业。】
【难道我这个后来者就只能当他的棋子吗?】
方众妙静静地看着月亮,心潮起伏不定。
心声回荡在高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此世间,吾生须臾,岂能认命?】
齐修、史正卿、任孤琴、龙图四人看着血月,目光满是恐惧和惶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众妙好像很不愉快?先太子的魂魄为何会成煞,还引发了血月异象?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明白的四人觉得自己渺小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