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你又是谁呢?
白小姐不喝酒。她在现世是个走着标准读书路线的女大,不谈恋爱不喝酒不烫头,熬夜只是为了写作业,玩游戏还挂念着复习。虽然在游戏里她表现得截然相反,但这很能理解,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白酒的意思是,要不成为枪枪见血的狙击手,要不成为阴暗爬行的犯罪大师,目前她选择的是前者,不过也可以拓展一下后者业务。
白小姐是在单调枯燥得可以一眼看透未来的培养方案中成长起来的,她自认为吃透了学习的苦,没有什么可以打败她了,直到她遇见了小组作业。
她从前还挺自信来着的,对人也很有礼貌。然而在与组员一起完成课题时,她常常在“难道我是沙茶”“难道你是沙茶”“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是沙茶”的思维旋涡中打转。很多时候她知道自己在内耗,也不是自己的问题,但仍然会气到头脑一片空白。
搞不好白小姐玩这款游戏都有她小组成员的贡献在,以至于她是很喜欢和琴酒一起抓卧底,达成“痛击吧我的队友”此成就。
总之,她既然选择了单机游戏,就不要让她揭露出一下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局限和悲哀了。在现世中她受限于道德和法律,游戏中还要让自己气死吗?当然是让另一个成员波本去死了。
白酒冷冷的盯着琴酒。
琴酒抽着烟,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凄惨的死在街边的时候,记得把有关组织信息的东西处理得干净一点。”
琴酒凝眸时瞳孔较常人小,以至于他看人的时候显得分外狠厉,配合着压低的声音,这句话就像是咒白酒本次任务失败横死街头一般。
但二人明白琴酒的另一个意思:白酒之后的任务都会由她一个人独立完成,没有其他成员协助,当然,也没有阻碍。
“说不准。”看到琴酒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她的要求,白酒还算满意,对琴酒“横死街头”的假设也没觉得冒犯,反而觉得这个场景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我长时间没找你要任务,可以去处理一下痕迹。要不要为我收尸随你。”
不用白酒说,琴酒他本来就会这样做。他看了一眼面前过于年轻的女人,心情还算不错的勾起了嘴角。
和外人猜测的相反,白酒并非是被琴酒捏在手心不停压榨的傀儡,也不存在因为杀人的才能而被琴酒威胁加入组织这件事(虽然这个留言传得很广)。事实上,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对于一个虽然容易受到反制,但除此外无论是任务完成的数量还是质量都十分优秀的下属,琴酒是欣赏的,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卧底和废物。
而白酒,不得不说,这家伙除了疯了点,但对待任务的高效和狠辣颇合琴酒心意。就算白酒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弹痕,但现在想起来,也是驯服这一头野兽过程中的必要代价。
“这次任务有情报搜集的部分,既然拒绝与波本组队,那么这些都由你自己一个人负责。”琴酒将烟嘴丢在地下,用脚碾压后咧开嘴角:“不要这个时候和我说无法单独完成。”
难怪答应的这么轻松,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即便白酒再怎么喜欢单人狙击人物,但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并不是只知道地点时间人物就可以了,需要击杀的人员以及其动向都存在未知的可能,这些信息时效性极短,本身就要求狙击手的判断力。
“试着看?失误就死罢了。”白酒收起资料,眼里闪过奇异的光彩:“说不定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任务。”
果然是个疯子。
琴酒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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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ourbon:任务停止,由白酒独立负责。——gin】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安室透查看完手机的信息后,键盘声久久没有再响起。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自成为代号成员后,安室透一直在寻求其他代号成员的信息,而白酒的名号他也有所耳闻。
据说,白酒在被琴酒带回来前是一名东大学生,而自从进入组织后,就以及其恐怖的速度获得了代号,至今依旧在琴酒手下工作。
安室透甚至还听到别的代号成员提过‘单从人命数量来看,我们这些老人身上的可能还没有白酒身上的多’这种话,要知道,白酒进入组织才不到两年。
一个明明具有光明未来的东大学生,一个国家的人才,为什么最终会进到这个黑色的组织里,其中到底出了问题?在了解到白酒的存在后,卧底公安非常痛心地想要弄明白原因,如今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安室透已经查过东大中途休学和退学的学生名单,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这次他有很大几率得到更多的线索,甚至是看清白酒的脸。
既然白酒单独完成这个任务,那么说明只要调查相关信息,就能找到白酒的身影。一旦被琴酒发现,“要搞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甩了他单独一个人做任务”也是个很好的借口。
安室透心里已然有了思路,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暗杀目标是一位有望成为众议院议长的议员三守佑一,十分符合波本对白酒的刻板印象——多为执行杀人任务。两位代号成员共同执行,而波本又是以情报收集见长,可见动手的一方是白酒。暗杀理由则是三守佑一作为组织支持方的敌对政客,正在推进一项组织不愿接受的议案。
除了基本信息外,还附带一个额外要求:伪装成日常意外,并且尽量不引人注意。
一位议员的死亡不算小事,更何况这位议员最近在政坛上颇为活跃,要想让他死得看不出问题来,事先必然需要经过一番规划。
要注意最近出现在三守佑一周围的年轻女性,安室透开始往这方面做调查。
大概三守佑一也明白自己挡了某些人的路,一时间行动极为谨慎,平常日子里深居简出,多为接见从政人物。而他自身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病史和过敏原,虽不算年轻,但身体依然分外强健,是属于突然死去绝对会让人惊讶的人。
如果要将他的死亡伪装成意外,就必须近距离接触到三守佑一周围的人和环境,难怪最开始需要两个代号人员一同完成。
相比于事前繁琐的调查与事后细致的扫尾,动手那一刻,或许是最轻松的事情。
不过安室透依旧找到了一个适合接触的时机,三天后三守佑一会参加一个偏商业性质的晚宴,参会人员鱼龙混杂,适合他浑水摸鱼。
考虑到在晚宴当天死人容易引人注目,安室透不认为白酒会在那个时刻动手,但这场宴会依然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场合。
他敲定了参会时伪装的身份,一个追逐着政策,如同鲨鱼追逐鲜血一样的投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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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白酒是普通人——普通杀手的话,通过一些社交宴会接触三守佑一,后续再策划意外这个思路没什么问题,但是作为玩家的她没那个耐心。
真实游戏就有真实的坏处,白酒杀人杀得多,自然知道做杀手最困难的一点是如何处理尸体,摆脱嫌疑。只是她从前一向不参与相关过程,白小姐可以浪费时间在游戏上,但不代表时间真被浪费时她不会生气。
她是来玩游戏的而不是被游戏玩的。琴酒的安排确有他的道理,白酒不是一个愿意耐心社交搜集情报的人,从她一直只找琴酒对接任务可见一般。起码琴酒话不多,给任务干脆,实力也挺强,她已经把琴酒当做本游戏看板郎的存在,属于加入这个组织必交互的一位。
我还是更喜欢射击游戏,白酒想。对于她来说,这不是一个用看起来像意外身亡的方式刺杀议员,而是杀死议员后,如何让他看起来像意外身亡。
游戏要求首先给游戏爽感让让路。
【你已购买道具“替罪羊”,某人宣称对此事负责。】
搞定。
白酒自觉这样才是通关的正确做法,毕竟游戏里是不可能让她们自己策划意外杀人案件的,如果真有,她就要想想这款游戏是什么成分,又打算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来。
商城内的这些道具并非氪金专属,玩家可以用游戏代币购买,说明这也是玩法中的一种。一款单机游戏而已,要不是喜欢用微操消磨时间,大开大合的操作白酒也不是没法尝试。
起码扫射东京塔这件事白酒是真想过。
宴会已经开始,受邀嘉宾陆陆续续进入宴会厅,相熟者已经攀谈起来。低度的酒精挥发在空气中,明亮的灯光在高脚杯壁上反射,灯光醉人。
借由商城消除了后顾之忧,白酒顺手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中取下一支酒杯,浅尝一口,成功在成就中又收集了一款酒的味道。
令人索然无味的成就。
她放下酒杯,决意动手。
杯子里的小麦混合果汁泛着鎏金的颜色,微甜,跟某种燃烧油漆味的蒸馏液体截然不同。后者才是独属于白酒的风味,辛辣呛人,是款烧喉的烈度酒。
酒精本就是没有安全剂量的致癌物,而杀手白酒的存在,使得其代号指代之物在组织中多了一分意味。乙醇掺水,是毒非酒,见血封喉。
大学生杀手即便身经百战,这时也不免略微兴奋了起来,她甚至听到了心脏泵送而出的血液在动脉里汩汩的流动声。答辩前荒废的每一分钟时间总让人觉得惊心动魄,与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一叠加,更显得眼前一片镜花水月,如临梦中。
那么下一步——
白酒银灰色的双眸冷如磁屑。
天黑请闭眼。
蓦地,宴会厅上方响起了跳闸的声音,顶灯一点点暗淡下去,除了视网膜上光亮的残余,黑暗吞噬了整个空间。在众人刚陷入惊慌,还没反应过来时,有人感觉到身边一阵风经过——
带着非常浅淡的甜酒香气。
“碰!”
枪响声。
“啊!!!!”
如一锅沸水炸开,尖叫,谩骂,挤压与推搡,恐慌在黑暗中蔓延。在充满混乱的十几秒后,工作人员终于打开了备用电源,光明再次抵达此地,虽没原先那般明亮,但足以任何人看清发生现场了什么。
蔓延的鲜血,倒地的议员,惊慌的宾客。三守佑一颈部中弹,血液还在从喉管中涌出,但已经没有了抢救的可能性。
意识到与死神擦肩而过,周围隐约响起了后怕的啜泣声。
该死,安室透瞳孔一缩,咬紧牙关。白酒竟然在这里下手!
她这么敢!这哪里有一点隐蔽!
主办方也随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安抚宾客引导现场,只是说话人声音中的惊恐经由麦克风放大,让气氛更显得紧绷压抑。许多政商界人士悄悄地打起了电话,联系熟识的警方或者汇报变故,更有甚者打算趁机离开,避免沾染上相关丑闻。
安室透正透过这一幕幕疯狂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任何不合常理的,不对劲的,古怪的——卧底公安眼底里闪过一丝愤怒——那个疯子此刻一定在洋洋得意吧!
然而某一刻,在无数慌乱、崩溃与惊恐中,他的视线撞入一张流露着既定哀伤的面容。
安室透一愣。
没有惊慌和恐惧,甚至在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不解与困惑,一名年轻的女子脸色苍白,眉眼间浮现着平静的痛楚,如同一个在葬礼上吊唁的来客,已经彻底接受了三守佑一死亡这件事——她连衣服都是黑色的。
安静地站在角落中,如同一幅人物的静画,并且出自善于捕捉细微情感的名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