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前阵子,我被调查时候,抽空回想一下,幸亏我的经济条件好,平时的那些小恩小惠的对我没有诱惑力,也就是跟朋友喝点小酒,要是我真的有问题,折进去了,那就一切都完了。”
b:“是的,很多体制内的人就没有你这样有定力,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落个身败名裂。”
c吟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d’说:“我们领导现在闲暇时候都在揣摩哲学问题了。”
b:“哦,是哪个方面的?”
c转脸对b:“我对存在主义有点想法。”
b:“存在主义?这么高深?看样子,你是悟出了什么道理?”
c:“存在主义最简单的道理是‘存在即合理’,我认为不能涵盖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意义。”
a:“我知道,黑格尔的名言‘存在即合理’,就成为了为现实开脱的一句‘万金油’式的理由,成了一句伪哲学的谎言。”
b:“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本来黑格尔‘存在即合理’的原文翻译成中文就是: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合乎理性’与‘合理’能是一个意思吗?”
c:“比如一个人只要功成名就了,他就是‘正确’的,却没有人去关心背后的‘一将成名万骨枯’。”
a:“还有就是斯大林说的‘胜利者是不接受审判的’都是要为这些乱象做辩护的,要为糟粕正名时,有人就会搬出历史,说一句‘存在即合理’。要洗白一个乱象,仅仅是因为它‘存在’就够了。”
d’说:“我认为地球上最最最不该存在的动物就是蛇、科莫多巨蜥、鬣狗,这几种死东西长相极其丑陋!极其凶残恶毒!是对地球上其他动物的巨大威胁和伤害”。
a:“你的这个观点应该换成‘人类’。”
大家都进入了唯物主义哲学的境界,再不脱钩出来就走火入魔了,a说:“现在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把酒给喝好了,才能证明在历史长河中我们这一瞬间的意义,来抓紧喝。”
这些酒场子就是这样,一聊了共同话题,就热闹起来,刹不住车,c还想把气氛挑的更高一点,这个桌上也只有a能接他的招了,c仗着自己是b的好朋友,a又曾经在b的手下干过,c提议:“我们来个高潮,我喝半壶,让a喝一个整壶。”
这个招数还是有点杀伤力的,暗示a如果不同意,就等于说是不给b的面子,得罪了c。
a此时也喝了点酒,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直接说:“c,有种就喝一样的,你烧什么烧,b怕你,难道你有存在感我就没有存在感?我可不怕你。”
d’:“我怎么更迷糊了,‘存在’跟‘存在感’不是一回事嘛?”
a:“那就是c认为的存在,我不一定认为有存在感,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我不一定认为很重要,就是对他没有感觉。”
这句话让b似乎听出了点什么,他有点难受,为啥会怕他c?怕到什么程度,连原来手下的干部都要受牵连而怕他?而且这些事情都是不能挑明的。
c此时的优势是,他认为b一定会出面来帮助他劝a喝酒的,b却感觉到此时他对于a已经没有任何从属关系了,犯不着让a在跟c的酒局上吃亏,于是说:“那我跟你喝一壶吧。”
c不知道怎么算账的,他竟然感觉到他在地位上有点高于b了,他指着d’:“你去跟b喝。”他没有说敬酒。
a更看不习惯了:“要喝你自己喝,还指挥别人干什么?”
b扶一下眼镜,他明知道c让d’跟他喝酒是不合适的,敬酒还差不多,可是他的那点酒量也仅仅能够应付个场子,跟c都不能一比一喝,何况如果是先跟d’喝了,回头再没有酒量了:“c,还是我跟你喝吧,真的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c看准了b不敢得罪他,同时a也不会对他不礼貌,而且连带着对他也应该是尊重的,他说:“b,要不你先吃个羊腰子垫补垫补?酒,我暂时不跟你喝了,你叫a跟我喝,一比二。”
d’:“a,要不我跟你先喝,我是女的,一比二,行吗?”
a:“一比一,我就跟c喝,有种就喝。”
经过这一番争论,刚才喝下去的酒在c的血液里已经起了作用,他涨红脸说:“好,整壶的,我们一次喝两壶。”他想用两壶这个气势压倒a。
a也认为自己还能撑得住,就直接喊:“服务员,再拿两个酒壶上来,谁怕谁啊。”
于是好像那酒像是不值钱似的,直接就给他们每人倒上了四两。
总量确定了,谁先喝,又成了争论的焦点了,因为毕竟是这样的一大壶,后喝的人完全会装孬耍赖,就论这一堆了,他就不喝。
而先喝的人明明把那一壶很值钱的好酒喝到自己的肚子里了,却以为是吃亏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他还非要把这个酒官司打赢不可。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小家子气,别说是一壶酒了,有时候半小杯酒都要争议半天,就恰似“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的境界。
c还仗着他的威风,对a:“你先喝,两壶喝完,我再喝。”
a:“这个明显不公平,你提议的,你得先喝。”
b过来拉场,对a:“还是你先喝一壶,他再喝吧。”
c接口就说:“第一壶你先喝。”
a接上就说:“那第二壶就得你先喝了,要不就是你不讲理了。”
b:“你看你们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世上所有的这一切都会消亡,意识也会随即消亡,这之后都不复存在,还谈什么先喝后喝的,就更不存在什么合理性了。”
c没有搭腔。
a毫不担心,拿起酒壶,一仰脖,就喝的干干净净,他谅c也不能不喝,c如果不喝,就等于在这个场子上他就失败了,后期他也就没有资格再去找别人喝酒了。
就这,他还要挣扎一下,说:“我分作两口喝,一口不容易咽,喘口气。”
a说:“可以——”拖长音,“我也不先吃菜,等你。”
等到c刚喝完,吃了一根很入味的羊鞭,a说:“第二壶你先来吧。”
c此时才算过帐来,第一壶他后喝,第二壶他先喝,这中间就没有休息时间了啊,相反的,a却得到了很长休息时间。
c故意拖延时间,说:“我如果喝了,你不喝怎么办?”
a:“你喝完之后,我一秒钟就能把这壶给干了,绝不让你担心。”
b:“我给a担保,不会的,他不喝我喝。”
a此时竟对b给予他酒品上如此的信任有了感激之情,更加想让c有点为难,于是就说:“你快点啊,领导都给我担保了。”
b又及时做好人,说:“a,不要催啊,你让c再吃个羊球。”
a立即取过c面前的汤勺,到砂锅里捞了一个圆圆的、粉红色的肉蛋蛋,做出夸张的恭敬状放进c的小碗了,口称:“敬您一个球。”这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啊。
此时c的口腔里还都是酒气,顾不上跟a搭茬,就咬了半个羊球,嚼嚼就咽了,胃子里的酒也需要硬菜来压压了:“还是这个硬菜来得实惠。”
c还想继续耽误点时间:“我们都把肉眼可见的存在认为是合理的,这个都好理解,可是快乐和自由是否存在现实之中,它们是否合理?”
a:“你不要扯别的,抓紧喝酒,我告诉你,一个事物之所以合理,不是因为它存在的事实,而是因为它合乎逻辑、人道与天道,不管是快乐还是自由,只要你能感知到,它就是存在的。”
a全然不顾这些,用两个手指拎着小壶,向c晃悠着,有点示威的意思,c的目光稍微有点躲闪,拿起酒壶喝了半壶,a仍然用两个手指拎着小壶,向c晃悠着,悠然地等着他喝那半壶。
c感受到了强烈的鄙视,他的一生都是生活在优越感之中的,他不容许自己有任何一个方面不如别人,占领制高点的灵魂呼唤激励着他,不能输,一仰脖,他把剩下的半壶酒喝下去,他认为鄙视和优越感都是存在且合理的。
a就在c嘴唇还没有离开酒壶的一瞬间,把满满的一壶酒倒进嘴里,脸不变色地咽了下去。
好像这两壶酒的精华在短时间内还没有融入到血液里,c抓住时机,说:“我们再来一壶,这次得你先喝。”
a也知道这是c的酒劲还没上来的状态,还能死撑着的,只怕是一会儿c就会现原形了,就想再搋他一壶,于是就从激发他的话题开始:“我听过,鲁迅先生都曾质疑:‘一向如此,便对么?’就是对刚才那些‘为现实开脱’和‘胜利者是不接受审判的’这些理论的升华,我们也得升华一下,再来一壶提提神。”
d’见状,已经明显看出来,c不a的对手了,她连忙挡驾:“c今天有点喝多的了,要喝我跟你喝吧。”
当仁不让也是a的一个重要性格特征,便饶了他。
所有的优越感都源于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