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宋宝安的电信公司居然与刘海洋在业务上没有关联,关山萍怎么也不好理解,难道就是纯纯的一次合作开发平台那么简单?宋宝安为什么找刘海洋合作,刘海洋为什么愿意投资?这些都是问题,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不应该啊,她也学着电视剧里的情景,想在家里弄个小黑板,把几个相关人员的照片贴上,然后连线,便于找出一些深藏的线索。
可是家里装修成这个样子,在哪儿弄黑板呢?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都是博古架、影视墙和大小不一各种精致相框镶嵌着她或者她和老魏各个时期的照片,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决定把“办案地点”设在书房里。
说干就干,她立马下楼到小区门口的文具店里买回了一块白板、笔和板擦,放好以后,她没有“被猜疑人”的照片,就用名字代替,画出了刘海洋、秦小凤、宋宝安、赵建军几个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刘海洋与秦小凤之间的连线上写了五色石和刘帅。
此时她突然想起,这个办案点也不能放在客厅啊,刘帅还得来补课呢。
暂时捕捉到的就这么点信息,完全不像电视剧里面在纵横交错的样子,再加上她没有一张“被猜疑人”照片,整个“线索图”就显得非常苍白了。
那顿饭不仅把刘海洋与宋宝安的关系确认了,还印证了宋宝安找刘海洋要30万元这件事,一个体制内的领导为啥平白无故地找一个老板要那么多钱?
是刘海洋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还是宋宝安的权力寻租?前者叫敲诈,后者叫腐败,都是犯罪行为。
她在白板上刘海洋名字旁边写了“把柄”、在宋宝安名字上面写了“寻租”两个词,又分别画上了问号。
怎么再往前推进呢?此时她突然觉得门外汉想做专业事真的不容易,后悔平时没有抽空看看刑侦方面的书籍,现在这样的状况,他们完全控制不了局面,就是刘海洋真的转钱给宋宝安,她也不知道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刘海洋或者秦小凤走的近一点,捕捉信息。
“怎么抓住转账的时间点?”她把这句话也写在白板上,用的上红字。
再想能在路边顺耳听到电话的机会,是没有可能性的。
给刘帅补课真的是个好的由头,家访的理由太牵强了,是不是在他的书包里放个录音笔之类的?趁刘帅不注意,把录音笔缝在书包的夹层里,可是录音笔最多能管12小时的,她和刘帅两天见一次面,指望这样能捕捉到有用的信息,太大海捞针了,不过,实在不行了,也得用一用。
当然要是能像电影里那样,派一组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刘海洋家安装个视频监控,就完美了,可是条件不允许啊。
关山萍想我就是用这样的原始方法破案,那才叫一个心理满足呢,不需要窃听、跟踪、查账、审问,就能阻止犯罪,那才叫一个高手啊,她无限地欣赏着自己的智商。
老魏下班回家,看到书房里老婆的这一番煞费苦心,有点哭笑不得,但他必须由着老婆的性子来,并且还得言不由衷地赞叹几句。
关山萍向他陈述了自己所有的想法,让老公给出出主意,魏科长很为难:“录音笔那一招我看暂时不能用,得慎重,最好不要利用孩子,可是现在我也想不出什么点子啊,我的智商至少比你少40分。”
“谁说的,你上次搜集来的资料还是有用处的,起码能和上天吃饭时候的聊天相互印证,要是能像公安局那样给我十来个人调度,再能动用银行系统监管他的账户,最好能监听他们的电话,那就好办了,嗨,可怜我这民间的反腐热心人啊!”她的一番感慨之中还包含了对老魏的肯定。
她又接着说:“我觉得啊,是不是还得去找宋宝安聊聊,一个看他为什么需要钱,因为从你拿来的资料里看,他绝对不是爱财之人;再就是看看他的交际圈,工作之外,他还做点什么?”
老魏说:“这个倒是法子,可我跟他就算不认识,不能冒然地去找他,你把资料拿来,我看看他高中是哪一届毕业的,就能在政府机关了找到他的同学,可以侧面打听打听。”
他们两人的头碰在一起看那叠资料,里面显示出宋宝安的高中毕业时间,魏科长又看看通讯录,不限于领导,副职或者科长都行,他从里面猜测出几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干部,准备明天到单位再进一步筛选。
关山萍说:“对,你这个想法不错,我就不相信没有路子走了,好了,奖赏你,我弄点酒给你提提神。”
魏子俊心里想:是你自己想喝酒吧,还说给我提神。
其实根本没有费那么多事,第二天上班时候,魏子俊偶尔听到一件事,凭他的敏锐力,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对策。
他在局办公室看到一个征求意见表,要求各个机关单位自由组合结成对子到乡下扶贫,每两个单位帮扶两个村,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办公室主任陈勇:“我们要跟哪家结对,你这里有没有目标单位?”
陈主任说:“没有,局长就是让我这其他部门联系看看的,你有什么想法?”
魏科长也就没有拐弯抹角,说:“我看电信公司就不错,他们局长对县里的各项活动都非常积极,况且他们是市公司直属的,办公经费充足,资源也比较丰富,我们要是和他们结对子,贫困户家的慰问品都不用我们买了。”他把理由编的还是那么回事,其实他肯定想通过这样自然地接触到宋宝安。
陈勇可没有怎么复杂的心思,反正扶贫的事在信访局也不是重点。就说:“那我先跟他们办公室对接一下,如果没有意见,我就报给县委办了。”
经过陈主任的一番操作,他们信访局与电信公司成了结对扶贫的组合,共同去一个镇上的两个村,上级要求一把手必须到场,把扶贫办梳理出来的特困户家家到,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脱贫措施。
平时魏科长对此事从不热心,这次却拿出架势,非要跟局长一起去深入农户,认真地访贫问苦,小文、小武都感到很奇怪。
可是这次他又差一点落空了,不仅是他没有掌握宋宝安的什么新信息,相反的他却进入了宋宝安的视线。
宋宝安正要带队下乡去扶贫,刘海洋敲门进来找他了,他的心情是意外加惊喜,他在脑子里迅速编排了如何进入话题的计划,看来今天能有进展了。
他吩咐办公室把扶贫推迟半小时,亲自过来给刘海洋泡了一杯茶,也没有让刘海洋坐在他桌子对面,而是把茶杯放到一套组合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他自己也坐过去,两人一副促膝谈心的样子。
对这样的不速之客,宋宝安略显尴尬,毕竟是自己无端地找刘海洋要那30万的,他对刘海洋说:“老兄今天来的正好,我也想找你好好聊聊,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你是不知道啊。”
刘海洋也不是那种爱着急的人,可是现在账户的事也就算是迫在眉睫了,再把几个补丁修复一下,经过测试,就有钱进账了啊。
“宋总,我觉得我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原来那个公司业务停止了,当时我说去注销公司,你也是同意的,后来我用那程序改进了,做别的用项,可那都是我投资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就算我们注销公司,去搞清算,我也不该给你什么钱啊。”
宋宝安冲着他摆了一下手,说:“老兄,你喝茶,听我给你说说,我们打交道这些年,你看我是不是贪财的人?”他望了刘海洋一眼,刘海洋说:“你确实不是爱财的人。”
“我想跟你说两件事,第一是我现在确实遇到难事了,被别人坑了80多万,你也知道我是拿工资的,平时从来没有贪占过公家一分钱,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也就是想从你这儿周济一下;二个理由也是我为自己开脱的,我给自己找你要这30万编个理由,你看看,如果当时我拿那个做物流平台的创意直接卖给你,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性,你如果买去了我的创意,是不是仍然得烧钱去开发程序?……”
刘海洋伸手打断他的话,喝了口茶,说:“宋总,不用讲了,我懂了,我理解你,兄弟有难就直说,我一个外乡人,在这儿也没几个朋友,难得你能看起我,别说我们合作做过公司,就算啥都没有做过,你只要张口,没问题,你说吧,怎么给你?”
“先不谈这个,老兄的豪爽真让我感动,你看看账户手续什么时候办吧,至于钱的事,我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刘海洋说:“那我就先让秦小凤去跑手续,需要你这边去签字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说完就走了。
本来约好的下午三点两个单位都一起到村里的,结果电信公司没准时到,陈勇用手机催促了几次,他们才到,晚到了大半个小时,两家的一把手虽说平时开会时见过面,但也没有多少实际的接触,在这样的场合里交流还别有一种亲切感。
他们大队人马一下午跑了8家特困户,坐在农户家中的小板凳上,按照规定动作,取下农户家里挂在墙上的扶贫联系卡,填上了今天的日期,然后就是嘘寒问暖一番后,再询问贫困的原因,旁边都有人一一记下,还有人负责照相,魏科长也频频出现在领导人的身边。
他们准备把材料带回来以后逐家逐户商议、研究具体的解困措施。
今天宋宝安虽然来的晚了一些,因为刘海洋的爽快答应,所以他的心情也特别顺畅,他们到底是市直属单位,经费充足,送给每户两袋面、一箱烹调油还有五百块钱,并且说这些物品都是与信访局一起的。
老魏的局长高明镜听了也很高兴,快结束的时候,拉着宋总的手说晚上一起聚聚,相互熟悉熟悉,宋宝安也欣然同意了。
这边魏子俊觉得他能跟宋宝安近距离接触了,真是机会难得,可是转而一想,突然心里又嘀咕起来,这晚上一桌子吃饭,难免宋总会提起小武去要资料的事,那到时候高局长这里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编理由告诉局长肯定不行了,得迅速请教老婆指点一下,看看有什么高招,他赶紧抽空躲到一边给老婆打个电话,把情况说了,老婆讲:“这有什么难的,你们高局长不会在意这个事的,再说小武晚上肯定不在场,你就说小武拿来材料里的那个叫什么的公司在其他工程上出了问题,查账时候发现他们还在电信公司做过工程,不就行了?你放心,不知道我们内情的人,是不会认真关注的,再说你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宋经理说晚宴还是由他们安排吧,就在电信公司附近的迎松饭店,并且说是从自己家里拿了三瓶朋友从外地带来给他的好酒,局长高明镜也没有推辞,就带着老魏和办公室主任一起去了。
这是一个以卤菜为特色的小饭店,招牌不大,里就三个包间,吧台旁边的操作间里摆了五个炉灶和十几个大盆,那盆里都是各色各样的卤煮,有荤有素轮流放在炉灶上煨火加热,每个人都拿了一个盘子挑些自己喜欢的卤煮拿回来自己吃,有签子穿的就拿一串或者两串,也有要用夹子夹的就按自己的胃口夹几块,这里好像完全实现了分餐制,没有餐具的交叉和食品的混吃,绝对卫生。
但是两位领导的餐盘都是由各自的办公室主任代劳选取的,他们在包间里聊天,肯定不会跟魏科长他们一样来“抛头露面”的,最后每人面前都布好了盛满各种菜肴的盘子,就开始喝酒了。
果不其然,几杯酒过后,宋宝安就问出了老魏最担心的问题:“高局长,我这公司在贵宝地平时跟地方联系的很少,可是前阵子怎么有你那边的人来我这里调什么资料啊?”
信访局长高局长一头雾水,他也没想到信访局怎么会跟电信公司关联上,连忙问:“有这回事吗?来找你们要什么资料的?”
宋经理说:“是要一些我们外包工程资料的,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清清爽爽的,没怎么在意,就给你们拿走了。”
“你知道谁来的吗?”
“我不认识,就知道是信访局的。”
“那我得问问。”他转脸问办公室主任知不知道,主任摇头说不知道。
老魏此时不能等高局长问到他了再回答,今天不说,事后回到单位局长再问出来就更麻烦了,于是就主动说:“局长,是我那儿的事,与电信公司没有直接关系,是别的信访件牵扯到的。”
高局长自信地说:“我说呢,应该没有事麻烦你们的,宋经理,来喝一杯,你别说,这个饭店还真有特色。”说完,他拿起一根签子,斯文地撸下一块素鸡。
宋经理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牛板肚,说:“高局长,要我们外包工程的资料我好理解,可是还要了我的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我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难道那什么信访件还能关联到我的社会关系?”
老魏此时后悔啊,其实那东西拿回去根本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是现在却解释不清了,他的脑子高速运转,不等局长朝他看,就回答道:“那是,那我们按程序的正常要求。”他回答的非常应付,似乎有点支吾。
高局长也不想让局里的业务在外人面前露怯,也附和说:“是的,有时候都要把相关资料一次拿齐了,省得跑来跑去,他们拿材料是有目录的。”
陈勇此时心里也特别迷糊了:“为什么老魏叫我把扶贫结对子单位弄成电信公司啊,他有什么意图呢?”
宋宝安看着魏科长回答的支吾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实在揣摩不出什么理由,他拿起酒壶要跟魏科长干一壶,说是为了加深印象。
老魏此时最想的是不留印象,他推托道:“宋经理,我实在是不能喝,我局长都知道,这壶酒一喝,我就出溜到桌子底下了,我用小杯子敬你两杯,你任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宝安对高局长说:“你看看,我能这样欺负你的人吗?我也干两杯,顺便说一下,以后要什么资料,直接打电话就可以了,我安排送过去,局长,好不好?”
高局长也拿起酒壶,对着宋经理说:“老弟看来还是在意了啊,这话里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魏科长不能陪你,我跟你来一壶,怎么样?我们以后要多联系、多沟通就行了。”
两人豪迈地干了后,各自撸了一串滋滋冒泡的卤煮羊腰子。
他们两位办公室主任也相互喝了不少,信访局的陈主任敬了宋经理以后,又拿起酒杯找魏科长,小声说:“老魏手段果然名不虚传啊,都会主动找业务做了啊,我还说我们扶贫你怎么会推荐要跟电信公司一组呢?原来你与宋经理是老熟人啊。”
魏子俊的脸不知道是红还是白,反正是热突突的,他知道今天这场子以后,他在别人眼里阴险的形象会更加浓重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