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通往底层收容区的通道中停了下来。
何舟渡并未马上开口,只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神色看向陈铭。
后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揣在口袋里的手也没动,便是半点没退让的和何舟渡对视。
“出乎意料的坦诚啊,”最终,打破这片沉默的还是何舟渡,“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怀疑呢?”
“记忆能力、身体素质,都不太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范围,”陈铭坦然地回答,“再加之昨晚的表现,所以我怀疑何局现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自我认知。”
“……”何舟渡沉默了一瞬,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不丁开口:
“要说记忆超群,陈铭你身边本来就有一个吧?字面意思上的、世俗眼中的…天才。”
“……请不要转移话题,何局。”
陈铭垂下眼,盖掉了眼中的情绪:“他的资料不难查,所以我本身也不是在奇怪何局的能力,我只是好奇……”
“何局现在觉得,自己是谁呢?”
“你需要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吗?”何舟渡古怪地看向陈铭,“何舟渡,gsa的现任代理局长。”
“何局没懂啊,”陈铭摇摇头,“除去代理局长之外呢?你是谁?何舟渡?还是别的什么?”
“……”何舟渡顿住了,那双琥珀色眼中难能出现了茫然。
“何舟渡,”陈铭干脆不喊何局了,他转而直呼其名,“你没注意到吗?你在给自己贴标签,而且是极为鲜明的、易于区分的标签。”
“你在区分什么?”他问。
他在区分访问体和主体。何舟渡自己清楚这个答案。
就像是群聊总要分清是谁在开口说话一样,他多开访问体也总是要分清自己的视角在谁那边。
所以他会像标明头像姓名一样,给所有视角打上易于区分的标签,而且是几乎同等的标签。
同等的标签虽然足够鲜明,却仍会导致混乱,于是他能做的就只是一遍又一遍加深对标签的区分。
“要分清主次。”
陈铭不知道何舟渡在区分什么,但他仍然这么说了。
大约所有的铺垫都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陈铭的语气缓和下来:
“何局以前的成绩很好,我之前去搜的时候看见了,优秀毕业生。所以别忘记啊,这些属于你自己走过的痕迹。”
没有访问体在同步状态,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何舟渡而已。
思维再怎么活跃到像是两个个体,思考的也只是和何舟渡一个有关的事情而已。
当下,何舟渡彻底明白了前局长的心思。
他确实是需要暂时只做回何舟渡一下了。
陈铭似乎更倾向于提醒,因此说完那话,他也就不再开口,转而带着一种问询的意思看向收容区内。
意思倒是明显,问何舟渡要不要去看看。
谢玄洲也在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后上前来,他似乎是刚收起手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相当难看。
但谢玄洲很快将其调整,重新弯起眼眸:
“何局要去看看吗?虽然大部分都是些无害的小动物,毕竟只是uma。”
何舟渡倒是清楚这段时日gsa收容的隐生动物不算少数,著名的诸如尼斯湖水怪、驴头狼等等都已经按部就班地收归入gsa了。
少数比较难缠的类似喜马拉雅雪人或者大脚怪也只是差人数——这些生物身上的氛围都不算强,基本上只靠热武器就能够搞定。
硬要说的话,uma只是超自然“复苏”过程中的边角料,是最底端的存在。
“不用了,”何舟渡摇摇头,“你们当时的行动还是我批的,收了什么我很清楚。”
“那就去吃饭?”谢玄洲从善如流地回应,“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定了什么地方?”陈铭终于没忍住,看向谢玄洲发问。
“一家普通的路边馆子,别紧张。”谢玄洲摆摆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
说是普通的路边馆子,实际上看起来也确实像。
但店内的满客和精致的小装饰,以及开放式厨房里那个老神在在的主厨,和进店时出示的预约号码……
这一切都让陈铭脸色十分精彩。
待到三人进入谢玄洲预定的小隔间,陈铭才出声:
“你哪找来的这种店?这种老店没点渠道和人脉可进不来。”
“秘密,”谢玄洲眨眨眼,没有在这方面多说,只是笑道,“但这地方确实好吃。”
谢玄洲大概不是第一次来,点菜之类的事情显得极为轻车熟路。
而等到菜上来,何舟渡也不得不感叹:
确实好吃。
饭局上总是喜欢聊点什么几乎算是华国人的习惯,谢玄洲没点酒,只是上了饮料,也就俨然不会变成酒桌。
所以三人之间的氛围就显得比较轻松。
“其实我在考虑让他和何局你见一面。”
这句话是陈铭说的,话中提及的正是早前何舟渡冷不丁点出的那人。
“钟笙?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何舟渡问。
“钟笙,”陈铭的语气有些复杂,“和我同届,当年心胸外科的明日之星…”
“但因为右手手腕在手术中意外被割伤,无法进行精细操作从而辞职。”何舟渡接上对方的后话。
“我在当初招聘你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部分资料,毕竟当年那件事闹的不算小。”
陈铭叹了口气:“我和他是朋友,但现在可能不算了,重大打击很容易造成性格变化。”
“他可能有点,恨我,”陈铭说,“他怀疑当时那次事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他没有证据,有的只是不甘和一腔怀疑。”
“他恨你做什么?”何舟渡一瞬间没拐过弯来。
“因为…出了那次事之后,我还在那边上班,”陈铭无奈道,“工作不是这么好找的。”
“虽然我很想说他有点极端了,”何舟渡摇摇头,“但这种事情是无法做到完全感同身受的,更别说去批判谁。”
“啊,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怪他,我只是希望他能走出来。”
陈铭把饮料喝出了酒的架势,喝完一杯才接着说:
“想让他和何局见一面也不是为了他,实际上……在放弃了临床医学后,他转修了心理学。”
“但听你这么说,他自己都没走出来,又怎么给别人看?”谢玄洲插了话。
“因为自身问题和职业素养是分开的,”陈铭回答,同时毫不掩饰地道,“当然,我不瞒着何局,我确实有私心。”
“我想试试超自然相关的产物能不能治好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