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洲?谢玄洲!”
等陈铭接连两声呼唤才只堪堪喊来谢玄洲的模糊回应后,他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啊…陈铭啊,怎么了?”谢玄洲像是刚刚回神一般转头看向陈铭。
“现在是凌晨六点三十分,”陈铭陈述道,“你起这么早只是为了在大厅里坐着?”
“没,我就是有点……不适应?”
谢玄洲摇摇头这么回应道,陈铭反倒两步上前走到了他身边,没追问,只是说:
“身体还好吗?去不去吃早饭?”
边说着,陈铭边低头看了一眼谢玄洲手底下平板上的东西——是行动队的外勤报告和新人转入名单。
马上就恢复工作状态了啊……
“倒是还好,至于早饭,呃……”谢玄洲明显迟疑了一下,“你去吧,我忙完手上这边再去。”
说是这么说,但看谢玄洲明显有一瞬移开的视线,这人俨然是压根没打算去食堂。
“成,那我自己去了,你等着得肠胃炎吧。”
但最终陈铭只是这么说,并干脆利落起身离开。
只是往食堂的路上,随着陈铭的脚步,一条消息被发出。
于是在大厅坐着的谢玄洲听到了今早的第二声问候:
“早,不去吃早饭吗…?”
代理局长的尾音挂着倦怠意味,那尾音被他拉得有些长,紧跟着的便是一个呵欠。
大概是时间还早的原因,何舟渡没穿正装,只是草草套了件卫衣,发丝打着卷尚且有几分凌乱。
他也没带眼镜,那双金眼里存着困倦和少许疲惫。
“还没打算去,”谢玄洲平和地说,“倒是何局,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不多睡会?”
“不了,最近事情多,”何舟渡按了按眉心,“阿美丽卡那边的狼人在处理了,但昨天晚上又报上来一起事情。”
“和鬼魂…或者说灵体有关的事情。”
代理局长干脆在谢玄洲身旁找了把椅子坐下,带着难得一见的抱怨语气问:
“玄洲你说这事情怎么这么多……”
“嘛,”谢玄洲扫完了行动报告,才转头有些好笑地道,“毕竟还算得上是起步阶段?”
“要我说,何局也没必要这么事事都操心,毕竟局里也算是有点人了。”
“人还是少,”何舟渡摇摇头,“少到我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损失,当然就算人多起来,有损失也不行。”
代理局长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让谢玄洲脸上的笑变得有几分勉强。
但何舟渡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中含义,自顾自地又发出了一次邀请:
“所以说,你去吃早饭吗?”
“哟?都在这呢?”
没等谢玄洲回话,另一道声音从一旁插了进来。
在后勤那边负责新闻舆论的徐文粹笑吟吟地探头:
“早上好?再不去吃早饭的话,三个脑袋的鸡下的蛋做的煎蛋就没有咯?”
“真有那种蛋也不是会拿来吃的,会先拿来和母体一起研究,看看是什么导致的变异。”
板正的女音接上了徐文粹的话头,薛琳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早,何局,早,谢玄洲。”
“哎呀…”徐文粹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核辐射或者超自然?说不准的呢——”
“那你不如说接下来会出现三个头的鲨鱼更靠谱一点。”薛琳道。
“万一真有呢?”
徐文粹倒是不恼,仍旧慢悠悠且不着边际地道:“毕竟海里有什么东西,我们到现在都还未知全貌捏。”
二人边这样无意义地拌着嘴,边往食堂去。
而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何舟渡才重新转头看向谢玄洲,明显是还在等他的回答。
“……”谢玄洲叹了口气,“已经猜到了吗?”
“很明显不过,”何舟渡道,“而且应该说从那几天就有征兆了。”
“抱歉啊,添麻烦了,”谢玄洲勉强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从那个状态出来之后,变成厌食了。”
“你还真是多灾多难,”何舟渡无奈地道,“总之既然认识到了的话,自己尝试一下改变?”
“我尽量?”谢玄洲这么回应,但显然不是很有信心。
“自我认知很清晰,那就好办了。”这句话来自于另一人。
钟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阴影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清浅的熏香气味。
他抱着双臂站在墙边,没有选择过于靠近,只看得见那双血红色的眼。
谢玄洲在看见钟笙的时候瞳孔收缩了一瞬,他下意识的动作是吸了口气——没有血腥味,只有仿佛薰衣草的香气。
“你像是在意外没有嗅到血腥味?”钟笙垂眼看了过来,“我不会考虑让那种刺激源继续出现在你能感知到的范围里。”
“以及,自我尝试被归结于‘尽量’这个范畴的话,那么意味着你需要他人干预。”
“前提是你愿意试着信任我。”他最后说。
而在钟笙说话之际,何舟渡一直留意着谢玄洲的表情——没有很紧张,只是多了一些很快被压下的焦躁。
“抱歉,”而最后,谢玄洲给出的答案是否定,“体会过后,我很难说我能信任你,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实际上我没有你那么不可控,毕竟我维持了摄食行为。”
钟笙仍旧很平淡地道,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你也很可控。可控到我很难见到一个人可以对自己这么狠心。”
“生物本能是最难抵抗的东西,特别是最基础的饥渴感,而饥渴又会直接联系上生物的底层行为逻辑,即求生欲。”
“在我看来,”钟笙毫不客气地道,“你很蠢。”
“但正是因为我无法理解,所以才会这么觉得。我仍然会敬佩你,毕竟这确实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会帮你,”钟笙重新隐入黑暗,“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的话,请告诉我。只有听到声音,我才知道你需要什么。”
“哦,对了,”他的声音从灯光外传来,“如果你不需要,那我会尽可能不出现在你面前。”
“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两类个体,我看得出来。”
再看去的时候,那边已然没有了钟笙的身影。
“他……?”谢玄洲觉得对方真的很像鬼。
“因为他的状态似乎还可以,在加上陈铭来找我说过两句,所以暂时委托了他担任一下局里的常驻心理医生…”
何舟渡顿了顿,缓缓闭上了眼:
“现在看来他适应得不错,哪方面都是。心理医生的,和吸血鬼的。”
“你也不用非找他不可,”何舟渡很快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去找本地医院进行干预治疗也可以,但我觉得你这个更像是心病而非单纯的厌食…”
“你似乎…”代理局长看着对面行动队的队长,缓缓陈述道:
“有了心理创伤。”
心理创伤或者说精神创伤,这其实并非多么遥远的事情。
哪怕只是情感问题,或者事业甚至学业上的挫败,同样容易引起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
而细数一下谢玄洲这段时间的经历……
参与一场血腥的酒席,在酒席上被转化,被逼着喝下自己兄弟的血,而且一连是好几杯。
在之后又是无法控制地袭击同事,接着被管控。
而哪怕解决了罪魁祸首,谢玄洲也依旧在那种极端自控的情况下,忍着饥渴感度过了好几天。
这些事情无论哪一条单独拎出来都是极为可怖的,更别提同时压在一个人身上。
再加上谢玄洲自身的责任感……
何舟渡是真的半点不奇怪他会有后续症状。
以至于他都想感叹,谢玄洲的情况还算好。
从目前来看,似乎只是厌食和对血液以及吸血鬼的敏感。
当然,厌食和血液敏感,实际上对作为行动队队长的谢玄洲来说是很致命的。
前者直接影响到体质,后者则实打实地影响出勤。
但对此,何舟渡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谢玄洲的肩:
“早点恢复。”
而就在代理局长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谢玄洲喊住了他。
“何局,”谢玄洲垂眼看向的是面前平板上的内容,“新的队伍缺人吗?”
平板上,加粗的字体为:
蓝色向日葵。
何舟渡知道谢玄洲在看什么,当下他回身,问:
“你想好了?这可能会死。”
“啊,我想好了。”谢玄洲舒展眉眼,笑得轻快又自然。
“我的运气说不定没有那么差。”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