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坐在炕延边,俩手来回搓着,熬了大半夜,对于个老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爸让我给两人倒水。我问算破天喝茶水还是白开水,他摇头说不喝。给老书记冲了点“老寿星”茶叶,他喝了一口缓了缓,声音沙哑的说道
“二丑上午带着孩子回来了,昨天晚上一家子在卫生院折腾了一夜,又是化验,又是输液的,那孩子好不容易才醒了,把去水库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二丑就是嘉园他爸,父辈之中大部分都有个不怎么好听的小名,有人说赖名好养活,什么二狗,二丑,狗剩子,我们姓刘家里人丁不旺。我爷爷希望儿子多点,就给我爸叫了个“全来子”,意为多来儿子,早些年儿子就是劳动力,家里也会宽裕一些。
老书记继续道
原来那天那三小子本来是想找我们踢球的,从张焕军家房后经过。他家房子后面是片大野地,原先他家也不住这边,我们这村子分为上下村,下村是老村,村里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后来附近开始有了煤矿,外面来煤矿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就在村子上面又一点点盖起了新房。新房越盖越多,慢慢就形成了规模。成了上下两片村落,靠东因为地势略高,就叫新村,原来的就成了老村,也叫老堡。
新村占用的地以前叫“郭家坟”,村里俩大姓,早些年姓郭的老人人没了,就埋这边,北边是“史家坟”,姓史的老人走了,就埋那边。再往后家家户户靠着附近煤矿挣钱了,附近煤矿因为要掏村子地下的煤,这些老坟就算是一户,给用砖头砌成个圆保护起来,家里老人在这边的都拿到了补偿款,慢慢也就不讲究这些了,村里人日益增多,加上煤矿掏空了地下,能用的地越来越少,就在这原来的“郭家坟”盖起了房子,人是越来越多。
张焕军他爸近些年挣了钱,就在新村这边盖了新房,一家子搬了过去。因为他家盖房子的位置在最东边,几个人从他家出来要路过一片坟包,本就玩心大起的年纪,看啥都有意思。几个人正走着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妇人,七八十岁的样子。
老妇人也不说话,就盯着几个孩子看。那老妇瘦骨嶙峋,头上罩着块土黄色头巾,只留出来一双小眼睛。裤子很长,极不合身,脚被裤子掩住。
三人之中赵晓琪体格子最棒,平时插科打诨习惯了。便上前问道
“奶奶,你这大中午的罩块头巾,又是夏天,不嫌捂得慌啊”说完便嘻嘻的笑着,语气中透露着些讥讽
“老了,有点风吹就头疼,记性也不行了,忘了出来干啥来了,也忘了回去的路了”老妇边说边把头巾往严实了塞了塞,生怕掉了一般。
嘉园是个热心肠,干啥都积极的不行。平常在学校也是抢着劳动,用他的话说,少先队员就是要勤劳勇敢,诚实活泼。这八个字是我们那会教室里的标语,被他时刻记在了心里。
焕军抢着说道“奶奶,你还记得你住哪不,我们送你回去,大中午的,你再中暑了。”其余两人听见他这么说,三人本来就一起出来,此时说不去的话哪里还是几个半大小子的性格,哥们义气在那年代就是检验几人相好程度的最好标准。今天你够哥们,跟我干了我想干的事,我们就是好兄弟,下次你有事我也上。你要是不跟我做,那咱这情分就是纸糊的,下次玩一定不叫你。
另外两人也便随口而出“是啊,远不,哪一片住着呢”
“你不是这个村里的吧奶奶,我没见过你,你要是住的远着呢,外村的,我们送你也不能白送,你给我们五毛钱,保证把你送到家门口”。此时的赵晓琪跟他爸是一模一样,干啥都不吃亏,尽想着占便宜。
“行,奶奶是上面串堡的,也不远,你们送我啊,那奶奶给你们绿票,五毛咋够呢。”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几个人一寻思,绿票,我们小时候说的绿票是两块钱,绿色的。那是过年的时候才能收到的压岁钱,这可是巨款。于是乎三人一合计,就立马搀扶起老妇往串堡走去,已经忘了老妇说不记得路也不记得家的话了,一门心思都是那绿票。
从我们这新村到串堡走大路起码有个五六里地,几个小子扶着个老太太,加上还约好了踢球,自然就选了很近的小路。大路一般都过的是拉煤车,行人来去都是走小路,坏就坏在前几天不是下了好几天的雨,也就是我跟算破天初识的那几天。一连下了好几天,这附近地下都被煤矿掏空了,下雨下的很多路都塌了,好巧不巧的这条小路半道塌了一大片,根本过不去了。正在几人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老妇告诉几人,沿着水库走,绕过个废弃的寺庙就到串堡了。
话是没错,可自从修了水库,就再没有人走过水库说是邪门的很。当初修水库的时候因为水库是个沟,又是要顾及几个村子,就在中间筑了一道坝子,上面走人,下面坝子开了口,让水库的水流到附近的两个沟,这样水库就连在了一起,水库大了,附近村子的人也方便,只是传言说修水库是为了改善我们这片土地风水,煤矿在地下挖坏了地势,筑坝子的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土里当时经常能抖搂出骨头,老人说都是些坟坑的土,后来者坝子就没人再走了,怕冲了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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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三人骑虎难下,走到快一半了,哪有回头的道理,加上那绿票的诱惑,三个半大小子索性就听了老妇的建议,准备沿着水库走,过了那坝子,再走一段土路就到了串堡。
打定主意,三人的速度加快。老妇跟在几人身后,时不时塞一下头巾,一两点的太阳正是夏日毒辣的时候,走了没一会几人就走不太动,赵晓琪最先提出要休息会。另外两人一拍即合,正欲找个歇脚的地方,一旁的老妇又道
“奶奶知道再往前走个几百米有个破院,院子里有棵大松树,一年四季常绿,那松树大着呢,能遮住整个院子,要休息,就到那院里休息,凉快的紧。”
三人听说有个乘凉的地,不禁喜出望外,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我们小时候,绿化远没有现在到位。哪哪都是树,夏天还有洒水车洒水。那年月,路都是土路,政府的重心在快速发展经济,资源便是最快最实际的,哪还管的上种树修路,更何况这是小道,路上野草不少,就是树没有一棵。
言归正传,几人不多时就到了老妇说的破院,说是破院,其实是一座小寺庙。寺的名字几代人前就忘记了,口口相传称此处为中国寺,寺中原本有两个道士,一老一少。战争年代,这寺里一老一少加入抗日队伍。后面就荒了,全国都在抗战,大丈夫又岂能躲避庙堂之中。
说到此处寺庙的时候,算破天便插嘴说道
“都知道个啥,那根本不是寺庙,寺是和尚住的,里面既然是道士,就该是观,什么寺,中国古代寺本是国家办公机构,相传汉朝时期佛教第一次传入中国,白马将佛经驼到了寺这个地方,汉明帝便命名为白马寺,天下佛事都出自于此,后人就称呼和尚住的地方为寺庙,既然里面是住的是道士,何来中国寺一说,中国的是观!道观!”
我们也不理他,反正他动不动就这样,大家已经习惯他的自说自话。老书记继续讲道
三个傻小子跟老妇进入破院,发现此处果真如老妇所说,院中有一棵大松树,发到三人合抱不能抱住,枝叶遮天蔽日,延展到院子外面,正房三间,西边房子已经坍塌,几人正是由塌了的口子进入。正房除中间一间正中有个台案,半个泥塑雕像已经倒了,只剩下半身,此前下雨正房已经露了,泥塑像的上半身倒在积水的水坑里,其余两间门窗都已经烂了,只剩下两张土炕。
三个孩子坐在大松树下,酣畅淋漓的享受这树荫带来的凉爽之意。老妇还是那副模样,对着几人说道:“走了这么久,是不是乏了,这么热的天,家里都没有这里凉快吧,不行就睡一会,这么凉快,肯定睡的香”
几人平时也是精力充沛的小伙,踢一天球都不觉得乏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竟都不约而同的有了困意。赵晓琪胆子大,拿起地上院墙倒下之后的土块当枕头就躺树下,作势就要休息。其他两人也靠在树上,嘉园本还想着送老妇回家,嘴里想告诉二人要先送老妇,还要回去找我们踢球,此刻也是两眼仿佛千斤重,昏昏沉沉就睡着了,耳边似乎听到了老妇的笑声。
说到此处,我听的是云里雾里,说了半天,不在一句正点子上,孩子不是在水库出的事,怎么又跑到那所谓的中国观了,那老妇又是谁,孩子们出事的时候她又去哪里了,一连串的疑问。
我爸打断了老书记的话,问出了我心里的问题。
“那后来咋到水库了,送完人不回家”
“送啥人啊,根本没送”
我跟我爸一脸懵逼,不是说送老妇去了,咋又没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算破天看出了我们的疑问
“哪有老妇,那根本就不是人,着了道了”
“不是人,那是啥,大中午的难不成还有鬼啊”我立马出声笑道“大中午的,太阳那么大,他三是不是中暑晒昏了,出了幻觉了?”
中暑是很危险的,我们这就出现过中暑以后幻觉的人,一个放羊的羊倌,中暑了,不知道咋回事,口渴的喝饮羊的水撑死了。因为有过这样的事,我才这么问道。
“谁告诉你大中午就啥也没了,谁告诉你那是鬼了”
“那不然是啥,js啊”
我爸跟老书记显然知道的比我多,都没有说话,算破天也没继续搭理我,自顾自点了根烟,也没问我爸跟老书记,自己蹲地上就抽了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珠不停转着。
老书记看了他一眼,看他不说话了,又继续把后面的事讲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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