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青年头颅仍在。
那把剑擦着他的前额砍下,剑尖劈砍入地上的泥土中。
路池身子一软,瘸着的那条腿跪倒在地,剑也从手中滑落。
他两只手撑着地,低着头又哭了起来。
“我杀不了他,我杀不了他……”低着头的路池含糊不清地哭泣着。
刘洪看着跪在地上的路池,刚才紧皱着的眉头略有舒展,冰冷的面色变得和缓了下来,迈步朝着他走去。
路池深深地低着头,嘴里哭泣着,但目光却逐渐锐利,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听着刘洪一步步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
“十步...九步...五步...三步!”
“就是现在!”
路池快速伸直手臂,从地上捡起那把落在身旁的剑。
刚才还瘸着的那条腿在地上用力一蹬,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使路池猛烈地向前扑去。
“妈的,老子杀不了好人,还杀不了坏人么!”路池在心中怒吼道。
满心的愤怒最终在口中化为一声嚎叫,和那朝着刘洪心口刺去的舍身一剑!
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
路池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很多。
他看到自己的刺向刘洪胸口的剑,被一只手荡飞到空中。
还有一个在他目光中逐渐放大的手掌,慢慢地朝着他的胸口印了上来。
砰的一声。
刘洪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胸口。
路池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半挂卡车迎面撞到一般,如同破皮球一样向后快速飞去。
飞了足足三丈后,路池才翻滚着撞到了一棵小树停了下来。
他脑中走马灯一样地播放起了他前二十年的回忆,然后意识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刘洪面带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眼左胸口被浅浅刺破的衣服处渗出了一丝血迹,又看一眼自己出于本能已经推出去的右掌,脸上苦笑了一下,把那只手掌收了回来。
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昏死过去的路池,只见他胸口凹下去一大片,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快活不成了。
刘洪快步走了过去,回忆着路池刚才的那一剑:
低头哭泣是假的。
瘸腿是假的。
跪倒在地上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只有那舍身一剑是真的。
刘洪确实是被骗到了,边走边苦笑着嘟囔了一句。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卑鄙了吧。”
……
……
清晨,宁州城十来里外的一条小路上。
初夏的太阳从早上就开始有些火热,将黄土小路晒得干裂,路旁边的小树也都看着有点蔫儿。
一匹黑马拉着一辆破旧马车,弯弯扭扭地压着路上的车辙摇晃着向前行着。
这马车只能算是一辆比较破旧的板车加了个简易篷子。薄木的灰色车厢,土黄色的竹制顶棚,车厢前边也没有正经的隔断,只是挂着两个黑乎乎的布帘子。
黑色的马倒是显得还有一丝神俊,但它似乎知道自己拉的这个车子看起来着实不算好看,神情有些低落,懒洋洋地甩着尾巴发出一阵哈欠声。
赶车的灰衣中年男子还在打着瞌睡,被马这声哈欠吵醒后,有些不爽地勒了一下马,将马车停了下来。
他一手紧着马绳,转身一手翻开车厢前边的帘子,对着车厢里还躺着的年轻人喊道:
“醒醒吧,我们快到宁州了。”
路池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其实根本没睡着,这马车车厢又晃又硌,晃得他胸口的伤隐隐作痛。
前两天在他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是被刘洪抓着自己手臂送来了一丝热意,之后就感觉胸口的伤飞速地好了起来。
到今天他的胸口已经没有那么疼痛,那个吓人的凹陷也消失了,甚至可以下车稍微活动一下。
前边的刘洪又回头看了两眼,下车随手将马绳绕在一棵树上,走回来钻进了车厢里,上下打量着靠坐在对面的年轻人。
路池他身上穿着从车厢里找来的深蓝色道衣,一头短发勉强在头顶挽了一个髻,随便找根布条绑住,看上去略显滑稽。
样貌平平,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前两天差点被一掌拍死。
身板看上去不太壮实……刘洪略有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我这几天跟你说的,还记得吗?”刘洪语气和缓地问道,没等路池回答,他便又接着说道:
“记住,你是柳州府德物县人,家乡遭灾逃难,路上遇到我,我看你可怜收你为徒。以后,要记得叫我师傅。”
“记住了,师……傅。”路池低着头回答道,他还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记住,你那天获得神通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那张白纸上的字更是谁也不能说。”
“那个青龙会的人说得倒不是完全骗你,像你这种刚得了神通还不会用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把你杀了,抽了你的神通炼成法宝。”
“我记住了……师傅。”路池老老实实地回答。
刘洪想了想又叮嘱道:“你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什么地球手机电脑之类的话,也不要多说,毕竟祸从口出。”
“……”
路池低头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路池已经不是特别害怕这名叫做刘洪的中年人了。
虽说前几日在树林中这人展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宛如天神,但这两天也只是和普通人一样赶车喂马,还照顾着胸口受伤的他喂药喂饭。
路池略微抬头,看向自己刚认来的便宜师傅。
刘洪看起来年纪应该要有四五十岁了,头发苍白,浓眉毛深眼窝。
他眉毛总是皱着,双颊的皱纹刀刻一般冰冷,但这会脸上看起来好像带着些歉意。
他高高瘦瘦的身体手长脚长,坐在这个车厢中显得有些局促。
路池还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想起前两天的那一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哪一个问得不对,就又惹得这位便宜师傅杀神附体,再给自己来上一掌。
可他心里憋得难受,看到刘洪转身将要走下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师……傅,那个青龙会的人为什么要杀我,什么是平账?”
刘洪听到路池的问话,转过身来又回到车厢里重新坐好,开口答道:
“这天下玄术千百,但大多归为四脉:身炉、道法、文渊、神通。那个青龙会的人,修炼的是道法一脉的玄术。”
“修炼道法这一脉的人,要借玄力来驱用符箓剑咒法,随用随借……但有借就得有还。”
“他们有时候借得太多,来不及还账的时候,就会去杀些老百姓来平账了。”
“像你这样的神通者,就算不做成法宝,单单杀了你也够他平好大一笔账,甚至可能让他功法当场提升一截。”
路池听得云里雾里,但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危险……
自己看了张神秘的白纸,成为这个世界的神通者,可听上去成为神通者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神通有什么用途?”他又问道。
“只有神通者们自己知道,你也别告诉我你的神通。”刘洪说着就起身准备下车,“记住,神通之术最好少用,被人发现了会很麻烦。”
路池心里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为什么你要救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看着已经起身走下车的刘洪,他只能先按下自己的满心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