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然带着路池和江儿满宁州城跑,见啥买啥,买了好几把刀剑、一大把神符和各种的破烂。
几人买了一上午,最终马车中装满各式有用的没用的,就又回李自然宅子里了。
李家家仆颇为熟练地将车里的各种东西卸下来,搬到小三清宫院子里。
江儿回到院子里就进了自己屋子,李自然此时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有路池站在院子里,打量着刚放在院子中间的这些用具,感觉这些刀啊剑啊也都不是什么特别上品。
上午在买东西时,路池在心里大概合计了一下,好像也只花了十两多银子,他虽然对物价还不太熟,但感觉好像确实也没花多少钱。
路池在杂物中挑挑拣拣之间,李自然穿着一身新衣服又走进了院子。
他的丝制儒衫和头巾被换下,换上了合体长衣长裤,腰间系着一个皮腰带,腰带上不知道挂着一个什么腰牌,甩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路池懒得理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搭话。
但李自然还是刻意地跑到路池面前,炫耀着他的一身劲装和腰带上的牌子。
“路兄,你看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清乱司的腰牌?”
“清乱司?”路池听到熟悉的字眼,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无奈地配合着李公子。
“那可不,前几日,遇到了一个异事局的高人,我求了他好久,花了一百两,才给了我这个腰牌,他说等他办完事回京,就可以把我的名字,正式挂到清乱司里。”
李自然语气心疼,踢了一下身旁杂物中的一把剑,又说道:“要不是前几日花掉了一百两银子,我们今天怎么会去买这些破烂。”
路池看了一眼挂在李自然腰间的那个腰牌,只觉得它样式普通,黄色小木牌上边略显潦草地写着一个黑色的“清”字,心里严重怀疑这李家憨憨又是被谁骗去了钱。
但最近清乱司三个字听到的次数也确实太多了:刘洪和赵娥娘是清乱司的,就连面前这个李家少爷也自称是清乱司的,路池忍不住问道:
“这清乱司到底是什么衙门,怎么最近总是听到它。”
李自然又面露得意之色,右手不经意甩开了一下上衣,露出挂在腰间的牌子,絮絮叨叨地开始讲了起来:“路兄,让我来给你讲一讲这清乱司的门道……”
李自然口若悬河地讲了好一阵子,路池努力把其中大段大段的废话一顿过滤之后,终于大概明白了……
如今这糟糕世道,先不提没完没了的洪水山火蝗灾,再不提皇帝老子天天翻新花样的苛捐杂税,也不提多如牛毛的贪官污吏等等这些小问题之外,还有三大害搅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这三大害分别是:邪祟、妖物以及——身怀玄法的玄门中人。
朝廷为了整治这三大害,便招揽了一些愿意为朝廷多少出几分力气的玄门中人,组建了个衙门。
这个衙门就是……清乱司。
但这个清乱司又分“门里”和“门外”
“门里”清乱司高人们有官阶、俸禄,但人数较少。每年只有少数本事高强、功绩卓越的人可以进到“门里”。
“门外”的高人们就没有官阶俸禄了,但想成为清乱司“门外”之人,却没那么麻烦:只要找个“门里”的引荐人,再给朝廷每年交个二两银子,你就算是加入清乱司了。各州府大城之中都有清乱司衙门,这些衙门会不定期张贴除害的榜单,“门外”高人们各凭本事揭榜除害,再回各地清乱司衙门中换取钱财宝物并累积功绩,以期早日功德圆满升入“门里”。
……
路池心中有些明悟:敢情这个清乱司就是个挺会画大饼的劳务分包中心啊。
再看看李自然腰中那个假得不能再假的腰牌,路池想了想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富二代嘛,他开心就行。
……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载了三个人和一些杂物,摇摇晃晃地行出了宁州城东门,朝着刘家铺子而去。
马车在田间黄土路上其实并不太好走,马夫坐在前边努力地赶着车,三个年轻人坐在车厢里。
路池还想劝江儿在家守着,但看江儿态度坚持,怎么劝阻都不停,便也只好带着她一同跟着。
路池和江儿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田野,李自然则坐在车的角落,不停地讲着他的各种英勇故事,讲了半天讲得累了,便又开始打问路、江二人的身世来历。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路池便把刘洪之前讲给自己的东西照着背了一遍,又把江儿的来历也大概讲了一遍。讲述的过程中一个不注意,也把刘洪和赵娥娘两个清乱司师傅也说了出来。
李自然听了是更加开心,“大家都是同僚,同处一司以后相互照应”之类的鬼话不停地讲着,又以清乱司前辈身份对路、江二人一顿谆谆教导。
一路听得路池感觉脑壳发晕、耳朵生疼,倒是江儿没受影响,低头捧着一本《青木真人请再自重》一路读着,偶尔哧哧地笑出来。
……
……
马车一路没怎么停走到了下午半晌,还是有些炎热太阳斜挂在天上,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刘家铺子。
路池从车窗往外看去,这个村子确实有些小,一条稍宽一些的夯土路从村头能一眼望到村尾,夯土路两侧便是各种小路和黄土砖草顶房子。
主路尽头一侧,有一个青砖大院子,虽说门脸看起来肯定比不上李家在城里的院子,但是在这个小破村里看起来却格外的豪华,马车停在这个院子的门口,车夫回头冲着车厢里喊道:“少爷,到咱们家庄子了。”
李自然讲了一路,这会有些累了,正靠着马车里边打着瞌睡,听到喊声迷糊着才站了起来下车。
路池和江儿刚才就下车了,打量着这个小村子和自己面前的这个院子门口。
院门不远处有棵树,树下阴凉处摆了个桌子,桌子后边坐着一个胥吏和一个算账的,桌子前边是一队身着简陋穿着破鞋的农民,低着头闷闷排着队,他们听到马车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衣着光鲜的路池一行人,便又愁着脸开始排队。
一个农民走上桌前报了姓名,桌后算账的噼里啪啦打几下算盘,农民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铜钱和一块碎银,胥吏将这些钱包好贴上条子,放到了身旁的箱子里,然后给了这个农民一个纸条子。
路池看了一阵,猜测这些农民好像是在排队算账交税。
庄子的院子门打开了,从里边走出来一个灰色短衫的壮实中年人,衣着是稍微不那么破旧一些,但看起来也是个农民。
他越过路池身侧走向刚下车的李自然,作揖行礼:“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爹说刘家铺子的去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我便过来看看。”李自然胡说道。
正在作揖短衫中年和门口在排队的农民一听,脸色都变得更差,中年人连忙又不停作揖。
“少爷,我们铺子前年遭了瘟疫,去年收成也不行,租子能不能再缓缓……”
李自然爽快答道:“行啊,那就缓缓再说,我就过来看看。”说着便往院子里走。
中年人连忙不停作揖感谢,领着李自然进了院子。
“刘二……叔,庄头儿刘大……叔呢?”李自然一边问着话,一边走了进去。
“他婆娘前天病倒了,他带着进城抓药去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了,这几天我替他照看庄子。”
路池、江儿二人也跟着进了院子,马夫拴好马,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口那边还在排队交税,队伍中好几人突然同时抬头,他们的眼睛变得全白,狠狠地望了一眼走进庄子的路池等人,便又赶紧低头,眼睛快速恢复了正常,站在火热的太阳下,沉默地跟着队伍慢步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