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一双眼眸,是弥真两辈子以来,见过的最闪耀、最深邃的宝石。
他惊觉自己又要陷进去,连忙松开搭在少女手腕上的手指,唱个经号:
“施主,贵体可还抱恙?”
少女好像这才回过神来,眼神中的依恋之色隐去,连忙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多谢大师。失礼了。”
低下头,少女无比害羞。
自己好怪。
她虽然不爱接近男子,但也并非腼腆之人,可是为什么,当自己看见面前这个青年僧人的时候,心就会开始砰砰乱跳?
甚至,少女依稀觉得,这个和尚是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曾经遇到过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大师可不敢当,直呼我法号弥真即可。”
弥真对少女倒是添了许多戒备。
一想到在少女体内目睹的场景,他就头皮发麻。
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的开挂之人?不然,怎么解释少女体内不仅有神鱼护体,甚至还有接天连地的无穷经脉窍穴?
“既然如此,大师……嗯,弥真……弥真大哥,你就叫我疏星吧。我从小没有父母,师父按宗门传承给我起名赐号,如果问起姓氏,就只是姓蓬莱。”
疏星的嗓音叮咚悦耳,如冷泉冲刷过鹅卵石,与她面容相得益彰。
“小师妹,不得对高僧无礼!”
朱非红赶紧打断疏星,然后眼眶通红地跪倒在弥真身前。
“多谢高僧慈悲,救我小师妹于危难!下山前,恩师谆谆教诲,要我们护卫小师妹周全,如果今天……今天出了什么差池,我愧对恩师,只有以死谢罪而已。”
“小师父,你不光救了我小师妹,也救了我一命。大恩虽不言谢,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小小疏星,也还感到脑子正有些糊涂。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觉浑身无比难受;醒来之后,四肢乏力倒还在其次,可自己会对弥真不自由主地感到亲近,语言中,就好像对待相知了多年的熟人一般。
不行。这样对高僧太失礼了。
于是疏星娉婷起身,弯下杨柳枝般细柔的腰身,对弥真轻施裣礼:
“疏星谢过小师父救命之恩,今生今世,小女子没齿难忘。”
弥真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深情的道谢。
而且是在午夜,来自两名美丽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弥真体内泛过一股强烈的冲动:要不,自己就认真考虑考虑怎么破色戒吧?破两次。
不不不。
弥真再次说服了自己。
“姑娘身子复元,那便再好不过。若是行动还能自如,我们便抓紧启程,夜已经深了,正是敌人最易埋伏的时候,千万不可大意。”
疏星从朱非红的眼神中,知道弥真所言非虚。
自从醒转之后,疏星的相貌经过一阵海市蜃楼般的幻惑,又变回了白天时的样子,弥真感到一丝不舍,只好心想:等脱险之后,一定要好好细问她的秘密。
三人从竹林间转出。
山涧两旁,逃难的众人都还在休息,解百年正站在上游望风,他一看见弥真的身影出现,就连忙来到弥真面前。
“弥真师父,我们歇脚约有一盏茶功夫,该继续上路了。”
他自然瞥见了跟在弥真身后的两女,只是在言行中故意假装成没看见一样。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解百年这大老粗那么善解人意。
坐在下游的踏云修士卫辰一脸不屑,低声对身边一个擦拭长枪的汉子道:
“我看那弥真和尚不是善人。一个出家人,居然半夜三更和两个年轻女子钻到小树林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
本来正在背过身整理行囊的李不封,此时也转过来插嘴道:
“就是。你看那个白衣服的小姑娘,本来还走不动路,一路上都让同门师姐背着,现在却变得神采奕奕!我看,定是她师姐给了和尚好处,不然,和尚本领这么大,凭什么放着许多高手不治,却唯独对一个小小娃儿刻意照顾?”
“至于给了什么好处嘛……嘿嘿,我就是不说,你们也该懂了。”
卫辰与李不封眼神交汇,不约而同露出猥琐的笑容。
唰!
枪尖映着寒光,从两人之间划过,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差点往后仰倒。
使枪汉子面带鄙夷之色,冷声道:
“没能耐出面争雄,只敢在背后议论。我赵霆,怎会与你们这些小人为伍!”
赵霆,正是曾经和弥性一同守门的那个汉子。
他站起来,把一杆枪立在地上,砰然震响,朗声道:
“弥真大师!后半段,我来开路,你安心为大伙儿殿后!”
弥真远远望见赵霆虎背熊腰,一双冷眼不怒自威,臂膀上还缠满了染血的绷带,不禁心里暗道:真是一条好汉子!
一行人重新启程。
月渐东斜,惨白地照亮众人脚下的路。
在他们奔行的前方,月光早已先一步照过山坳、照过浮桥、照过村庄,徐徐照进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楼。
夜色昏黑,月光照不透数十丈高的城墙,让这伟岸的城池显得暗淡无比,两扇沉重的城门之上,“界州府”三字楷书牌匾,也仿佛摹写得含糊不清。
月色泻过珠帘碧瓦,来到界州府太守官邸之中。
此处灯红酒绿,金丝雕琢的大红蜡烛照得满堂皆春,哪里还容得下清雅的月光?
“仙长!除魔一路劳顿,快快饮了这一杯酒,本官为你接风洗尘。”
邓熙朝身穿官服,头戴便帽,亲自为面前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斟酒,神情既忧且虑。
这老人的道袍点缀着朱丝,用金线绣出三才五行、飞禽麟兽的纹样,精美无比。
再看长相,正是阴阳二气门的抱钟生。
抱钟生按住邓熙朝举杯的手,微笑道:
“官人客气。斩妖除魔,正是我辈中人的本分,更何况我阴阳二气门承蒙官人照顾,在城中衣食无忧,这份恩德,又怎可不报呢。贫道作为本门善行司主管,日后,只怕还有许多俗事要劳烦官人,可切莫拒我于门外呀。”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邓熙朝不禁汗颜。
“我明日就吩咐库房,给贵派再添白银三千两香火!三旬之内,额外摊派徭役五百人给为贵派充当临时杂役!”
表明心迹后,邓熙朝才小心翼翼地问:
“敢问仙长……那孤魂林中的妖魔,可除尽了么?”
抱钟生面带笑容,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自然。明日一早,那些羁旅在城中的旁门左道之辈,可以尽数遣散了去。恭喜官人,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
邓熙朝舒了一口气:
“甚好。甚好。这些不知哪里来的江湖人士,闹哄哄地聚成一伙,还自称什么道军!要替贵派打抱不平!真是满口荒唐胡言乱语!”
“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仙长你可知道,城里有好些世家瞒着本官,去偷偷和这些人巴结……哼!我看,就是成心要颠覆我邓家,想搞乱界州,自己上位!这是造反啊!”
抱钟生抚掌称善:
“官人心如明镜,宵小之辈的痴心妄想,又怎么逃得过你的法眼呢。过了今晚,界州城永享太平,邓家永为界州之主,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邓熙朝心里乐开了花,连忙招呼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七个美妾带到宴席之间。
狂喜之下,他甚至没有过问:
与抱钟生一起离开界州城的那三十多个修真者,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