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之隅,石榴树荫庇下,一对男女相依而坐,男子身形伟岸,容颜俊美,只可惜双眸深邃,失明之态昭然。女子则娇小可人,眉眼如画,秋波盈盈,顾盼生姿。“富贵,你竟通晓至四十五之数?”女子语中难掩惊诧。
“自然,不仅如此,我尚能笔之于纸。”盲眼男子微笑应答。
“那你愿否传授于我?”女子侧首,目光灼灼,期待之情溢于言表。此男正是人称李瞎子者,而女子非春草莫属。
“此事…”李瞎子略一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你不愿意?”春草眸子骤然放大,神色间尽是失落。
片刻沉默后,李瞎子终颔首允诺,同时郑重提醒她此事需秘而不宣,因为在愚夫国,私相授受可是重罪,轻则杖责,重则不堪设想。春草闻讯,面上愁云散去,笑靥如花,赞声连连:“富贵,你真是博学多才,令人钦佩。”
“二十之次,乃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续之以二十四…”李瞎子语速缓行,字句间似有千钧,每个数字仿佛承载着宇宙至理,深邃而奥义无穷。春草聆听之际,目不转睛,心灵深受震撼,她眼前的男子,学富五车,才高于世,就连前任国师愚井老者,亦难及其项背。在春草心中,他不仅是爱人,更是智慧的化身。二人正沉浸在这场学术盛宴之中,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二位鬼鬼祟祟在此做甚?”
春草心中微惊,抬首望去,视线所及,两位男子立于一丈之外。其中一人身披青色道袍,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之气,似有仙人之姿;另一位身形短胖,身着大红锦袍,面容皎洁如玉,嘴角含笑,眸中却不时闪过一丝诡谲之光,适才言者,正是此人。“敢问二位尊驾是?”春草反诘。
“我二人乃天上神仙。”矮胖男子笑语盈盈。
“魔灵,休得胡言。”青袍男子上前一步,制止之余,躬身施礼,温言道:“在下蒲牢,有礼了。敢问二位,此地村落中可有新生婴儿降世?”
“此地非寻常小村,乃是我愚夫国疆域。”春草正色纠正。
“阁下打听此事,所为何来?”这次开口询问的是李瞎子。
“我等正追寻一位转世重生之人!”蒲牢答道。
李瞎子闻言,不禁动容,“世间真有转世重生之事?”
“自然,且我已在其耳畔留下印记以为记号。”
“何种印记?”
“一枚火焰状的耳洞。”
“我国确有两名新诞之婴,只是未知是否带有此独特印记。”
“二位能否引路,容我等前往一探究竟?”蒲牢面露喜色问。
春草正欲启齿,李瞎子已先声夺人,“我愚夫国向来闭关自守,外人难入,然二位既自称为仙,想来必有超凡脱俗之法门。”语毕,他轻轻咳嗽,掩口于袖中。
那矮胖男子闻此,面露不屑,拽着同伴蒲牢之袖,身形一晃,瞬息间已杳无踪迹,只留下春草的一声惊呼回荡在空中。“发生了何事?”李瞎子急切询问。
“他……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春草手指颤抖,指向方才二人立身之处,此刻空无一物,唯有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涟漪,证明着那非梦境一场。“这,这般情景,仿佛被这二人被无形之风卷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低声呢喃,眸中尽是惊愕与疑惑。
“或许,此二人真乃仙人也?”李瞎子沉思片刻,提议道,“我们回去探个究竟。”
行至山径入口,远远见众人聚集于呆头鹅洞前,似有异状发生。“为何止步?”李瞎子出言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王后亦在前方,我二人分道而行可好?”春草细语低语,随即轻轻挣脱同伴之手,步伐加速向前。李瞎子愣怔片刻,方挥动手中竹杖,徐徐迈步,沉稳向前。
春草迅速抵达呆头鹅洞之前,挤过密集人群,映入眼帘的是两位不久前交谈过的旅人,此刻竟横卧于地。“他们这是怎么了?”她向身旁一位青年发问。
“他们如同天降,致此惨状。”青年简短答道。
“是否……”春草犹豫着问,“已逝?”
“定死无疑,高坠之下……”青年之语未尽,那二人体态竟诡异地自行挺立。“诈尸矣!”人群中忽有人惊呼。一时间,众人皆惶恐不安,四散奔逃。其中最为敏捷者竟是王后,闻声“诈尸”二字,已如离弦之箭,速度堪比狡兔。
与此同时,李瞎子正稳步接近此地,与急于逃离的人潮形成鲜明对比,不巧与一壮硕汉子撞了个正着。“你莫非没长眼睛吗?”壮汉呵斥,当他认出是李瞎子,又补上一句,“原来你真的眼瞎,请原谅我的失言。”
“我的亲戚,此地村民想象力颇为丰富,竟将我等误作僵尸了。”适才复苏之矮胖男子,对身旁青衫男子笑道,言语间不失诙谐。
“此地非寻常村落,实为愚夫之国,其界碑犹刻有‘一等人家’之铭。”
“区区一两百人竟自称为国,着实令人哑然失笑。”
“言归正传,寻找尾生之事更为紧迫。”青袍男子淡然言道,目光转向人群中的王后,步履从容,意欲近前询问。“阁下意欲何为?老身骨瘦如柴,非佳肴也,寻味应觅少壮。”王后边言退避,神色略显慌张。其言一出,远处几位血气方刚的青年闻之色变,怒形于色。
“老夫人不妨慷慨就义,既寿数将尽,何须吝惜?”一女子声音清脆,语带讥诮。
“王翠花,你……”王后欲转而逃避,却惊觉身躯如被禁锢,动弹不得。
“敢问阁下可是此国之王?”青袍男子稳步至王后面前,语气温和而有礼。
“老身非王,一介老妪耳,皮糙肉衰,不堪采撷,请君勿念。”王后颤声答之。
青衫男子闻言轻笑,“食你何益?在下所求,不过是一则寻人之线索。”
“阁下果真心无食人之意?”王后仍心存疑虑,复又追问。
“安心,我目前所需,乃是村中周岁左右的稚儿,请你将他们引领至此,可否?”青袍男子询问,语调平和而深沉。
王后未加思索,即刻应允,内心窃喜,“果然,其所图乃年少之躯也!”
约一炷香功夫,王后召集了全部幼童,毛孩孙猴子亦在其列。正当此时,愚锤子手执锋利菜刀,怒容满面地赶到,直指青袍男子,厉声质问:“你便是那食人之邪灵?”
青袍男子未曾侧目,仅轻挥广袖,一阵劲风随之而出,愚锤子顿感周身如负千钧,扑通跪倒在地。“若欲食人,便取我性命,勿伤无辜稚子!”他高声疾呼,义正言辞。
“你这糊涂人,人家所求,自是鲜嫩之躯,君之躯壳,较老朽更为不堪,安能入其眼?”王后急切辩解,生怕青袍男子转念,危及老年一族。
“愚夫之国,名副其实,愚钝无药可医。”青袍男子微摇头,
至于那矮胖男子,则在两名婴儿身上细细审视后,起身至青袍男子面前,言道:“此二者皆非目标,恐怕需继续前行,至邻村探寻。”
“启程吧!”青袍男子言简意赅。
这二人身影甫一消散,众人迫不及待地围绕着那两名婴儿聚拢,“气息尚存吗?”一人询问。
“气息微弱,但尚存。”一名青年细致检查后,轻声回应。
“速请李瞎子前来!”王后急切地高声呼唤,双臂挥动。
李瞎子静立不远处,闻声即至,他故作姿态,在两名婴儿身上一番探查,而后缓缓摇头,“二童魂魄受损,需得三月初七诞生者之少许血肉,方能回转生机。”
“谁人诞于三月春初?”王后声音高扬,询问之际,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人群中一名壮年汉子身上。此人年约三十,体格魁梧,面带横肉,一口黄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壮汉怒喝道:“李瞎子,我不过是刚才无意冲撞,你竟欲取我肉身,未免太过狠毒!”言毕,欲拔腿而逃。
然而,未及转身,已被数人合力按倒在地,其间一人夺过愚锤子紧握的菜刀,紧接着,凄厉的哀嚎划破天际。李瞎子立于一旁,闻此惨叫,面上掠过一抹冷峻,低语道:“此乃轻慢于我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