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李鸣感到自己和主教从法阵上面滚了下去。
李鸣率先踹开他站了起来,在熟悉的环形实验台边,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就感到不对劲。
方向错了。
两人明明是朝着地下实验室入口正对的方向追逐的,滚下来的方向却突然变成了朝着实验室入口。
而且,那个站在法阵中央的天人消失了。
没有了她的光,现在地下室实验室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幽暗蓝色调,乃至于如今的这里更暗。不是说亮度很低,而是光似乎在向随机方向跳跃。
离李鸣越远,墙壁或书架反射过来的光子就越少,噪点就越多。
李鸣手捏火球,警惕的大喊:
“你的法术?”
看见主教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李鸣就知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他们遇到了未知情况。伪造空间?那个天人瞬发了这么复杂的魔法?
这完全超过了李鸣的认知,这种魔法在没有法阵的情况下不可能运行。可它就是在他眼前发生了。
主教警惕的看着李鸣,而李鸣已从记忆中那天人的动作中找到了一些细节。
他捏着火球开始朝实验室墙壁走。
远处的噪点随着和李鸣的距离减小迅速降低。
穹顶反射的蓝光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但就在光照完全恢复的前一刻,噪点又开始增多。
李鸣回过头,意识到刚才的位置存在一个焦点。
焦点之后的噪点指数级增多,再向前两步,脏污的可视画面中竟然由噪点组成了虚像一般的黑影。
黑影中有一个漆黑的墙壁,墙壁前面也站着一个李鸣。
那也是一个实验室,摆设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那里的一切全部都由噪点组成。
黑影中的李鸣背对着他,似乎他的前面也有一个他自己的倒影。而他也和李鸣一样正在探寻真相。
虚影手里的白色火球漆黑到极点,反而成了李鸣的指向标,李鸣抬起手,镜像中的自己也抬起手。
他放下手,镜像中的自己也放下手。
李鸣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
背后的主教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也开始朝着墙壁走。也许那边的墙壁也有一个他的镜像。
在焦点后的世界,李鸣几乎是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导致他眼睛里的画面出现很大的区别。
他又向前走了一大步,瞬间眼中的视野便被噪点组成的画面完全占据了。
四周一片漆黑,背后的实验室不复存在,李鸣感到自己被两面镜子夹在中间。
左边是无数个漆黑的实验室重叠起来的影子,每一个影子里都有一个他,都如出一辙的面对着自己实验室的墙壁方向。
扭头看向右边。
无数个漆黑的实验室的影子重叠起来排成长线,几乎和左边一模一样,也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随着李鸣扭头向自己背后探寻。
李鸣掌骨能承受的温度达到上限,他感到疼痛,便熄灭了火球术。
层层叠叠的虚像也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了火球。
在这条无限延长的镜影之中,火球术带来的明暗变化出现了很大的延迟。
镜像离李鸣越远,映射他动作的延迟便越大。
但左边延迟是从远处开始呈现的。
而右边的延迟是从近处开始呈现的。
也就是说,左边的画面永远都在李鸣扭头之后。而右边的画面永远都在李鸣扭头之前。
李鸣连退好几步回到光线正常的范围内。
主教也同时连退好几步走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李鸣铁青着脸,道:
“你他妈怎么也出不去的屌样?你说过他一定会帮忙!”
主教: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鸣:
“不是我们原本世界所在的空间。整个场景都有可能是假象。唯一能解除魔法的就是那个天人。
怎么办?”
主教报以肯定的语气,他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想着自己的大教堂:“我们回不去了。”
李鸣没有获得回复,他带着愠怒笑了笑,说出一个幽默的笑话:
“你现在把裤子脱了,说不定那女天人看在你屌大的份上会网开一面呢?”
主教也笑了笑,阴森的看着李鸣。
李鸣挑衅道:
“怎么,拿不出手?”
主教隐入黑暗中。
李鸣手里的火球压着穹顶膨胀开来。
他回不去了。
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直接把这破地方的氧气烧光!什么织布机和环形实验台……
“操!”
不等李鸣品味内心的五味杂陈,一种凝重感突然从前方蔓延过来。
就像一张怪网,强迫魔力改变秩序,构建出自己独特的规则。
声音因介质不再震动而忽然消失,从李鸣高举的右手手开始,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像石头一般僵硬。
他转过头,洁白的肱骨表面不知何时布满石粉一般粗糙的结晶。
某种类似碳酸钙的东西黏住了他肩膀手臂和手掌的关节,并像生物一般突出向着他全身攀附。
李鸣很快就会变成一尊真正的石像,和地板的石砖连接成一体。
主教动了真格,他在四秒内用地板的魔力链路搞出了这个相当复杂的魔法,这可能能在艾瑟拉世界刷新世界纪录。
李鸣亢奋的评价道:
“垃圾法术!”
说话间,李鸣暴力的搓动着自己的颅骨,将黏在颈部的多节椎骨之间的粉末拧开。
他强化了右臂的肌肉,让右臂也强行活动开来。
空气中的粘滞感被他暴力的火焰强行覆盖,融化!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指关节已经碳化,仍然加大着魔力输出。
主教这次的光学迷彩做的不够好,边缘没完全和背景同调,出现色散了。
李鸣马上就可以弄死他。
但忽然间,一个身影忽然在李鸣背后出现,三发石质弹体接连击穿了李鸣的颅骨,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李鸣转过头,紧接着的是主教带着愤怒的铁拳。
魔力构成的肌纤维被强力扯烂,李鸣的头颅从脖子上飞了出去,这完全是因为他的大意导致。
主教在四秒内用出了两个魔法。
幻象生成和石化术。
李鸣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但直到头颅从脖子上飞出去的瞬间,看见自己的肩胛骨的时候才意识到,仍然没有。
他更怕死了,他还是想要活着。
李鸣倒下的视线仿佛能看到墙壁后那重叠的倒影,瞬息间他的视线穿透噪点构成的黑雾,来到了那藏身于噪点之中的另一个空间。
在这里,他的头仍然在他的脖子上。
主教刚从背后解除光学迷彩,挥舞着拳头朝李鸣冲过来。
他的意识也跟着李鸣一起发生了跳跃。
他夸张的表情惊愕又难以置信,让李鸣控制不住的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老东西!”
这不是有解的谜题!
魔法还要动脑子,李鸣放弃了魔法。
他直接把全身魔力都投入了肌肉层,转身就把拳头朝着主教脸上呼了过去!
主教还沉浸在李鸣骤然恢复的诡异情形中,他靠着神术强化的神经反射能力堪堪躲过了李鸣朝着眼睛来的勾拳,却没想到李鸣左手已经从身下冲起。
李鸣尖锐的指骨如利刃般穿刺了主教的咽喉,主教顿时吃痛想走。
他扭头的刹那间也看到了那重叠在噪点之后的画面,心念一动,喉咙的痛感瞬间消失。
他们又来到了另一个实验室之中。
这里的环境要比他们之前的那个更加恶劣,尘封已久的实验室似乎多年都未经打理,环形实验台和穹顶上的织布机已被拆除,只剩空荡荡的大坑停留在原地。
李鸣和主教正在肉搏。
这老东西学过格斗技,李鸣靠本能招架,瞬间处于下风。
主教垫步起手撩过李鸣侧耳,李鸣右手用风魔法将自己上半身往后推,以左脚为支点朝着主教来了个侧踢。
主教用出光学迷彩的同时往后躲,却没想到李鸣的靴子后面瞬间出现了一个滚烫的火球。
火球完整的刺入了他的脏腑,彻底激起了主教的血性。
亡灵贵族约德尔,他的魔法的确够快,但自己也不是慢的那个!
马术、格斗、剑术,施法能力主教全部都是同辈顶尖!爬到尔顿王国的主教级别,上头的人一根手指就数得过来,他当然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当然也没想到会这样!
主教震手甩出石质弹体击偏李鸣的小腿,扭动身体,顶着滚烫的空气朝着李鸣扑了过去。
那手掌皮肤松垮,静脉曲张,却瞬间刺穿了木质防护层,抓住了李鸣护在里面的肋骨!
李鸣根本懒得和他纠缠,他扭头将意识投射进上一个时刻之中。
石质弹体在零点三毫秒内击中他的小腿,时间逆流,回到来时的路径。
零点三毫秒之中是三百微秒,三百微秒之中又是三十万纳秒,之后是三亿个皮秒,三十万亿个飞秒组成的可计量的最小时间。
李鸣追寻到普朗克时间,恢复到主教冲过来的刹那。
他在弹体飞过来的时候选取了一个自己能反应的最好结果,然后轻巧的偏移小腿的角度避开弹体,抽出袖子里的匕首朝着主教的眼睛扔了过去!
主教没有躲,他没有选择继续在那些影子中选取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片段重新让时间开始。
他用小臂的肌肉挡住匕首,任由自己的一条臂膀被李鸣的火球术烧穿,嘶吼着挥舞着鲜血喷涌的手臂将李鸣猛地按在了地上,还完好的右臂猛地就是朝着李鸣脑袋一拳!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击中了李鸣的头颅,他的额骨瞬间下陷到了和地板水平的地步,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将魔力全部集中到了头部黏合了骨骼,这一拳就把李鸣的脑袋打穿了。
但同时间,实验室里幽暗的色调消失不见了。
光照恢复。
幽幽蓝光就像天人出现之前那样静谧,由环形实验台底部坑洞的魔力结晶发出,被穹顶上的水晶折射到各个角落。
李鸣意识到是地板被打穿了。
一滴血漂浮在李鸣身前,主教下巴位置。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着浑圆的血珠中自己的缩影。
血珠悬浮起来是因为实验室突然有了一个很大的加速度。
失重感表明他们在下落。
地板上散落的纸一张张悬浮起来。
气压失衡。
李鸣把脑袋从地板砖里抬起来,和主教不约而同的看着那被他的脑袋砸穿的地板砖。
一束美好而灿烂的阳光从中乍泄,李鸣和主教被晃的几乎失明。
李鸣闭上眼睛,阳光消失了,但另一种更灼热的感觉从地板砖下面的世界冲了上来,包裹着他。
那是看不到的,庞大到几乎凝为实质的魔力浓度。
没错——魔力浓度。
魔力能在空气中存在,李鸣第一次明确观察到这个结果。
紧接着更多的光沿着地砖严丝合缝的脉络绽放,紧接着穹顶上的蓝光被强烈的日光驱逐。
实验快散架了一般在风中变形,整个地板都像是海浪一般涌动了起来。
李鸣明确的感知到自己在下落!
一阵强风猛然与实验室相撞,穹顶被飓风掀飞,喧腾的风声炸如擂鼓,散落的砖块和数之不清的书本揭开李鸣的眼帘,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土星大小的粉红星体占据了半边暮色,湛蓝的宇宙近在眼前,无穷无尽的阳光在没有边界的天空中被浓重的积云切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气海深处,一柱直径数百公里的光柱下有许多水母状生物沉浮。
他们的族群跟随在年迈个体钟形的伞盖之下,如同天空中的灰尘,又像浅海翠亮的水草,绕着看不见的流形,飘摇。
最大的水母只有苍蝇那么大,也许是距离太过遥远。
忽然间李鸣撞上了什么。
一张半透明的薄膜,一张足够大,足够松软的席梦思大床。
——他用自己尖锐的骨掌本能的扒拉着这张“薄膜”的表皮,吓得水母连忙晃动自己裙下的刺丝,从这个异界来客身边逃开。
它是这只水母族群中最年幼的一个,它回到了自己父母的华盖下,借着大气的浮力向阳光处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