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各部营地除了时而巡守过的值夜士兵,都已经恢复了安静。
主要李九成被陈云开活捉,李九成部遭受重创之后,现在值守登州南城的已经换成了没什么底子、声望也一般的王子登,登州南城这边自没有什么挑衅能力了。
而摄于登州城上依然充裕的火力,官军也不好往上攻,双方终于形成了默契的平衡。
但陈云开他们官军,背靠朝廷,背靠大明亿万子民,自有的是耐心跟孔有德他们耗下去。
可孔有德他们已经是孤城,自没有粮草补给,又克不了挂榜山的炮台,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符游击部营地中。
与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不同。
在一个角落里的土坯草棚子里,孔维贤,冒辟疆,朱公子,包括钱诗诗他们,却都还没睡。
倒不是他们不想睡,而是符游击那王八蛋根本就不让他们睡。
他们此时都如叶苏般被吊在十字架上,每个人面前又都有一堆篝火,烤的他们根本睡不着。
虽然直到此时符游击都没怎么对他们上手段,就是让人盯着他们,不让他们吃饭,不让他们睡觉而已。
但这还不到一天,冒辟疆已经有点忍不住了,纠结片刻,他看向旁边的朱公子。
朱公子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了,看冒辟疆看过来,顿时一个机灵,忙道:
“冒兄?”
冒辟疆对朱公子使了个眼色,转头对不知在思虑些什么的孔维贤道:
“孔兄,你,你饿不饿?”
孔维贤顿时无言。
一天不吃饭了,他能不饿吗?
但这事明显是他拖累了冒辟疆和朱公子他们,他心里还是颇为过意不去的,尴尬道:
“确实,确实有点饿了……”
冒辟疆这时听到外面看守他们的士兵正在烤鱼时,止不住便咽了口唾沫,忙道:
“孔兄,你,你觉得,咱们此事,值得吗?毕竟,你确实是已经有原配夫人了。难不成,你要休妻,再娶钱小姐吗?”
“不错!”
朱公子此时自也明白了冒辟疆的深意,忙也说道:
“孔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咱们这般,咱们丢人是一回事,也必定会让家族蒙羞啊!若孔兄你家里知道了此事,他们难道能跟与陈云开、吴三桂等人沆瀣一气的朱大典硬钢吗?若万一那帮丘八胆大包天,咱们直接陨落在这里,出不去了,那也太冤了!怕,到时家族只会以咱们为耻,都不会为咱们找回这个场子来啊。”
“这……”
孔维贤顿时也陷入了深深的痛楚之中。
“孔郎,你,你对咱们的感情犹豫了吗?你忘记了吗?那日在大明湖畔的清风楼,你是与奴山盟海誓过的呀……”
钱诗诗就在旁边,自是将这些话听的清清楚楚,一时不由瞪大了眼睛,急急看向孔维贤。
孔维贤愈发痛苦。
主要今天的经历,亲身经历了陈云开、吴三桂、符游击他们那些大军头的残暴,特别是朱大典的和稀泥,不作为,让他的三观都有些动摇了。
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人家就是拳头大,有兵有枪,你能拿人家怎个办呢?
特别是朱大典都明显畏惧陈云开等人的威势,着实让他心态爆炸了。
而此时。
面对两个好友的逼问,又面对情人钱诗诗的质问,他真有点懵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万一真如朱公子说的,陈云开铁了心的要弄死他们,他们死了还怎么去辩驳?
那真的是家族都要为自己蒙羞了!
恍如间。
孔维贤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只是孔家的一个侍女,只是因为某天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兽性大发,侮辱了他的母亲,这才是有了他……
若不是他自幼天资聪慧,五六岁年纪便有神童名号,他那父亲又怎会多看他一眼?
怕是在那老东西眼中,他连条小野狗都不如!
而此时自己出了这等难以启齿的骚腥事,一直以自己为荣的母亲,又该怎么去办呢?
关键。
母亲又怎好跟他老泰山家交代呢?
妻子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须知。
孔维贤虽然有才情,但毕竟现在都快三十了还没有高中,只能在士林间厮混。
他真正产生质变的那一刻,正是因为他娶了济宁赵家的贵女。
赵家是大盐商,身家巨万。
他老婆赵小姐虽然人长的不咋地,却是他老泰山、江湖人称‘赵帮主’赵五斤的独女!
一旦此事传到赵五斤耳中,再传到那位脾气火爆的赵小姐耳中……
孔维贤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已经不再敢去想了。
八成!
赵五斤为了他的面子,让他女儿跟自己和离,一旦那般,他怕什么都要没有了。
他现在在济宁府的豪宅,肯定不是他自己能买得起的,平日里略有些小奢华的开销,更不是他的家底能负担得起的,一切,都要依靠赵家!
这……
他是真的后悔了……
竟被色欲冲昏了头,跑出来跟陈云开这等出了名的亡命徒硬钢的……
“孔兄,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区区一个女人,算个什么?只要咱们能出去,回到咱们的地盘上,有多少女人没有?而且,凭借咱们的才情,有的是办法骂死这陈云开!只要到时朝廷对他有了猜忌,绝没他的好果子吃!”
冒辟疆眼见孔维贤都动摇了,当即便是继续说道。
朱公子也在旁边煽风点火:
“没错。孔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位钱小姐已经在陈云开身边呆了这么久,怕早已经被陈云开这粗鄙武夫把生米煮成熟饭,都已经是烂货了,你还能再下去嘴吗?孔兄,不能让此事成为了你锦绣前程中的污点,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粗鄙?你们,你们怎能如此辱我?我钱诗诗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那等下贱事情来!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我啊……”
钱诗诗一时眼泪犹如涌泉,心都要碎了。
哪曾想。
平日里这些她极为尊重并且仰慕的所谓公子,在此时,竟是会说出这等根本就莫须有的话来。
非但把她贬的一文不值,切割她与孔郎的关系,更是直接这般污蔑她,甚至用‘烂货’这个词来形容她啊……
“孔郎,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钱诗诗真的要绝望了,忙是拼了命的看向孔维贤,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让自己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但此时孔维贤早已经被冒辟疆和朱公子说动,怎会理会钱诗诗的眼泪?
他看都不看钱诗诗一眼,痛楚道:
“悔啊!悔不当初啊!想我孔维贤,也是饱读史书之人,怎就会被这色欲迷了眼,沦落到今天这等田地呢?冒兄,朱兄,对不住,真的是对不住了。是我拖累你们二位,还有另几位兄台下水的。真的对不住了啊。”
“孔兄,你也不用这般悲观,迷途知返,时犹未晚!幸好此时不是那陈云开的人来看押咱们,而是那姓符的!”
冒辟疆眼见有戏,根本就不给钱诗诗说话的机会,忙是抢先道:
“这女人,已经被陈云开玩过,不值一提!咱们只要把这个女人留下,让那姓符的可以跟陈云开交代,再给这姓符的一些买路钱,想来,他不会过分为难咱们的!”
“不错!”
朱公子也忙道:
“咱们身份毕竟非比寻常。只要咱们能说动那符将爷,保证以后不攻击他,再给他一笔银子,他应该不会跟咱们死磕到底的!到时,咱们只要出去了,再找那陈云开算账不迟!毕竟,笔杆子,始终是掌握在咱们手里的!”
“这……”
孔维贤只纠结片刻,忙看向两人道:
“咱们,咱们该怎么联系那符将爷,让他过来呢?”
“简单!”
冒辟疆冷笑,转而直接对外面值守的士兵呼喊起来。
“你们,你们,唔……”
钱诗诗哪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悲痛欲绝,再加上一天没吃饭了,她竟直接痛楚的昏死过去。
正是: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