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平视前方的目光那么波澜不惊,但面上的阴冷与愤世嫉俗同样难以抑制。
“可那些贵人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我不能成全自己?为什么我要仰人鼻息?”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明洛微一怔忪,逼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抬眸看了看屋顶。
“宋医师这般作想,令姜某不知从何劝起。”姜胜之闻言一愕,嘴角渐渐凝成一个强行支撑的僵硬弧度。
“姜某的情况,医师想必了解。能有今日之小家,彩娘的温柔体贴知冷知热,小饼的天真可爱活泼有趣,是姜某未曾想过的家人。”
姜胜之神情舒展,有种莫名的柔情。
可能是打开了话匣子的缘故,明洛居然把冯绘的情况抹去了人名,大致与姜胜之言语了番。
“你看,我利欲熏心至此……而那位内侍,也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想方设法地留后。”
明洛说得苦涩无奈,但眼神里仍是凛冽如冰的清醒。
人活一世,怎能甘于平凡,安于现状?
问世间功名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六七十的邓艾为什么愿意舍弃一切地走阴平道?成济为何一时热血地听从贾充言语当街弑君?
哪怕他们下场惨淡,但初心一致。
都想着在短短几十年的光阴里做成功一件事,都幻想着凭借自身挣下一份偌大家业,叫后人瞻仰叫子孙享福。
这类短暂成功过又迅速坠落的功败垂成者很多。
他们是后世引以为戒的对象,是被后世史官士人点评耻笑的败类,但明洛正在他们的方向上极致努力。
不是模仿他们干的事儿,而是以那些平民阶层的先驱者为榜样,自汉高祖后,青史留名的平民百姓几不可闻。
台面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清一色权贵世家豪族官宦子弟。
她又是先天被阉割的性别。
可凭什么?
是他们生下来就低人一等吗?
是她活该一辈子成为他人附庸,稀里糊涂地将就一辈子吗?
但姜胜之一听她举例的冯绘案例,同样神使鬼差地问了句结果:“所以,成功了吗?”
明洛慢慢侧眸和姜胜之眼中隐隐升腾起来的深沉墨色呼应片刻,当即粲然一笑,仿佛被点燃了火苗的蜡烛,摇曳地飘忽了起来。
“所以,你也很在意,不是吗?”
看吧,这就是人性。
无所求时自然能说些大道理宽慰自己的潦草人生惨淡前景,但一旦有了切实可望的灯塔,便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能不在意。”
姜胜之大方认了。
尤其妻子已经就位,身为男子,谁能否认希望拥有自己血脉传承的愿景,传宗接代的希望?
“不清楚,我按部就班操作了两回,都是按对方意思挑的黄道吉日,那人花重金去庙里做法事算出来的,必定能生男孩。”
冯绘痴魔至此,更不用说许诺给明洛的诊金了。
“怀没怀上要等我此番回去吧,不过我与他说了,可以托印铺或者医馆寄信过来,如果他不放心其他医师开的方子。”
明洛没给姜胜之一个确定的回答。
“就是说,如果来信的话……对方寻的寡妇是怀上了?”姜胜之做不到心如止水。
“嗯,不然他给我来信做什么?”明洛反问。
“要多少钱?”姜胜之沉声问。
“嗯,军里不具备这种条件。彩娘的身子,不知道能否有孕……”明洛可记得彩娘先前几年的备受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