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姑娘沉湎于弥青表哥的爱里了吗?她知不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各有心思?
这时候,屋里一名麻布荆钗的女子推开门走出来,到院子角落的水缸前舀水喝。
弥鳯隔得远远地一声呼喊溢出喉咙,出声才想到太远了她听不见,便现身出来。
他快步走进院子,院里的人抬起脸,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他有些局促,试探地问:“表哥呢?”
九光放下水瓢:“你有事?”
弥鳯鼓足底气,义正辞严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离开中山,这里很危险,他们都要杀你。”
九光视线审查他,问:“为什么?”
弥鳯结巴了下:“你是来报仇的,所以才不肯走,不是吗?他们看见了你,当然要再杀你一次。”
九光扫他一眼,作势要走:“什么报仇,我听不懂你在做什么。”
弥鳯绕到她身前拦住她:“百年前的往事姑姑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别装了。”
九光被拦住去路,只好正视他。
弥鳯闭上嘴,对上她的目光便熄了火。
九光泄露出玩味的表情:“报仇?你明白什么叫报仇吗?”
弥鳯磕磕绊绊,答不上来。
九光故作凶残,伸出五指做出捏紧揉碎的动作:“报仇,就是一定要你们比我更痛苦。”
弥凤没料到她是这个想法,心如擂鼓地盯着她的指尖。
九光冷冷地觑他:“现在仇都还没开始报,你就叫我逃跑,岂不可笑?”
弥鳯一瞬间脸色苍白。
他相信她是真的怀有恨意。
连风都藏住声音。
见达到目的,九光轻嗤:“怎么,被吓到了?我开个玩笑而已。”
弥鳯脸上血色尽褪,询问:“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比你更痛苦?”
九光不由诧异,竟然没把他吓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换个态度:“都说了是在开玩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弥鳯又固执又悲伤:“可你刚才的神情明明不似作伪。”
九光蹙眉,谴责他:“如若我真的是来报仇的,你问我如何痛苦,难道不是在揭我伤疤?你自诩良善,我看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这话说得很伤人,而真正把弥鳯击垮的是下一句,她声音极其冷淡,像阎王殿的判官:“你嘴里说的百年前的受害人,真是可悲可泣。所有人都要杀她,就连你这个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的人,做的却也是违背她的事,她生前身后都孤立无援。”
第 18 章
如果说,一开始弥鳯以为自己在尽心尽力地匡扶正义。听完九光的话,他才猛然发觉他讲的都是空话,飘在云端不堪一击,她也根本不相信、看不上。
九光继续打击他的自信:“你劝我走,那真是找错人了。如若真想解决纷争,你要找的应该是试图杀我的人,劝他们收手才对。不劝恶人收刀,却劝弱者逃避,这难道就是弥鳯道长你的处世之道吗?”
弥鳯颤抖着嘴唇:“不,不是的,我会劝他们收手……”他艰难地强调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并不是挑软柿子捏。
九光抬起眼看他,道:“你要真为我着想,那就依言照做吧。”
从这一眼里,弥鳯能看出她的敷衍和怀疑,心中涌出一股股酸涩情绪。他稳住心神,执着地问:“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玄鸟峰九光吗?”
九光伫立片刻,回答:“自从我来到中山后,许多人或直接或试探地问过许多次同样的问题,但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猜测。”
弥鳯的目光在她身上长久停留,一口咬定:“我知道,你就是九光。”
九光不发一言地瞥向他。
弥鳯问出他心中真正的困扰和害怕:“你来中山宗,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次九光的眼神转变了。她的眼里明明充满警觉,可下一秒神情却又恢复为有恃无恐,仿佛断定他肯定不会拆穿她。
她底气十足地反问:“你不记得那夜在山洞里,我们说过的话了吗?”
弥鳯:“……什么?”
九光把回忆娓娓叙来:“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回答了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会再回答一次。”
弥鳯当然记得,她是来找不死树的,可他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她还是不肯告诉他实话。他落寞道:“我以为我们能够坦诚相待。”
闻言,九光神色微动,可她压抑住了这丝动容。
弥鳯越来越失落,凝视着她:“你真的要嫁给弥青表哥吗?”
九光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她微微回头,送客道:“你今日已经问得够多了,该走了。”
弥鳯的心情至此沉入谷底。
秋雨渐多,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给天地卷来一股寒气。
弥鳯在回去的路上偶遇这瓢泼大雨,正如他的心境一般无二,大雨很快将他淋得浑身湿透,他不得不躲到树林里避雨。
近日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给他当头棒喝。
他觉得自己不会比今日更感伤。
可惜人总是不能预料灾难,更令他心如刀绞的场面在他眼前发生了。
命运的作弄就是这么凑巧,他前脚躲进树林避雨,转身就看见同路明月姑娘举着伞跟来。
有一瞬间他以为被送伞的人是他,那他将无法言喻地狂喜。
他的目光因为那道身影聚焦,他的思绪因为身影举着的伞静止,他的情绪因为她怀里抱着的另一把伞而开始徘徊在升腾的关口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