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的唇瓣总像涂过胭脂,殷红殷红的。此刻一笑,更是唇红齿白的,艳过枝头桃花。
“纪大人那么清廉自好,没人会信的。不如说老家来了亲眷探亲,安排在了客栈,自己便也想趁此机会多陪上一陪。”
是不是做小贼之前,都得先过了编瞎话这一关啊?怎么裴珩扯起谎来就那么顺其自然。
她承认这个说辞漏洞少一些,“可我家中只有一位年迈卧床的老父……大理寺很多人都知道的。”
“兄弟姐妹之类的呢?旁系的也行呀。”
她摇摇头,目光渐沉,似乎现在想起某事仍觉十分痛苦,“我就一个妹妹,去年过世了。”
裴珩的笑容早已在她说卧床父亲的时候就收敛了,此刻更是只剩淡淡的哀愁。
他想出言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她都长十分隽秀,更不容用提她的妹妹了,只会更加姿妍绝容。如花少女轰然陨落,谅谁都难以释然走出。
“那你今晚就不回去了吗?”
裴珩拽回她的思绪,“嗯,隔三条街就是公主府。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过去。”
安阳公主府邸门前一对雄狮睥睨傲立,威风凛凛。朱红大门高耸,两侧架灯,将门上镶嵌的金色门钉照得生辉刺眼,无一不透露着奢华尊贵,也彰显着圣上对安阳公主的宠爱。
安阳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自小感情深厚。传闻安阳公主曾在十岁那年为圣上挡下过一次嫔妃暗算,是以圣上继位后,便给了她无以复加的隆恩。
最简单的,从门口的守卫数量就可以看出来,大邺一品大员的府宅才可凑请两名皇宗亲兵把守。而此刻他们二人的眼前,却足足站了左右各四名亲兵守卫。
裴珩深吸一口气,有些难办。
“小海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万一被发现了,你也得等我一起跑。”
凭你那一身功夫,要跑也是你先跑吧?纪容棠还没在心里嘀咕完,身侧的裴珩就已翩然一跃,轻而稳地落到了房檐之上。
“这儿看着像是柴房一类,没点灯,格局也偏小,不像是能住人的。”他小声向下传递着信息,确定身下的屋子没什么特别了,又往前挪了挪。
刚一转身,倏地又低了下来。
“怎么了?”纪容棠心急发问,甚至有些恨自己只是一介书生,再怎么传话也比不过能亲自上去看看。
裴珩没说话,但能看见他眉梢微蹙,目露谨色,戒备十足。纪容棠见状也不敢再作声,怕墙的里面正有人。她不自觉屏住呼吸,额间顷刻间就覆上一层薄汗,晚风刮过,激起一阵凉意。
就在她心里默数快一百下的时候,恍惚间感觉自己的后腰处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骤然一紧。紧接着就是耳侧呼啸的风,从上灌下。转眼,她竟也飞到了屋檐之上!
还没有完全晃过神来,她不可置信地往下看自己方才站过的地方,又倏地转头,撞进了裴珩那双得意飞扬的笑眼。他志得意满的脸上,赫然只写了两个字,“夸我”。
纪容棠渐定心神,也学着裴珩的样子俯身趴了下去,紧紧贴着瓦片,不敢有丝毫懈怠。宛如深潭的眼眸,来回在庭院里审视,终是在一个隐隐透光的角落,发现了异样。
“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确实有一个小丫鬟模样打扮的人。但裴珩夜视力极好,他清楚地看见小丫鬟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不,是两个人,像主仆俩。你看见的光圈是小丫鬟手上的火折子,藏在柱子后面的那个人头饰很多,衣服款式也复杂一些,像个小姐主子的模样。”
纪容棠边听边眯起眼睛使劲看,果然有类似银饰反出来的光,小而短暂。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根本发现不了。
她没空惊讶裴珩的恐怖视力,只审慎地叫他再看看,最好能记住那二人的模样。
“他俩好像往这边来了。”
啊?
后腰再次被勒紧,裴珩一把搂住她,起身飞跳,躲到了另一处屋檐上。
纪容棠鼓擂的心跳就快要溢出,不仅因为登高的紧张,还有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奇异悸动。
跟几个时辰前,她被裴珩抵在昏暗墙角处的感觉一样。
像是早春时节,河水初融,微颤而下,带着一丝丝的暖意和不确定。又像是夜深人静,忽闻悠扬而模糊的笛声,让人捉摸不定,却又心向往之……
“下面来个男人。”
低沉清晰的声音将她唤醒,她定睛一看,正是净慈!
他怎么又来了?交易失败,不是应该再想别的办法吗?佐他自己也是犯了重罪,大不了鱼死网破,统统别想好。
可他的表情……分明是焦急、不甘、甚至难过?
纪容棠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指腹轻轻点在瓦片上,又在瓦楞间缓缓游走。电光火石间,终是让他想明白了净慈的心意。
“他是来找府里那个女人私奔的。”
“净慈联系了卖家,盗卖观音像,事成。昨夜就想带着钱和女人一起跑路。但是女人不同意,她不敢,或者临时反悔了,所以净慈不甘心才今日又来试试。但是不知道他从何处得的酬金,得没得到呢?”
纪容棠说着说着,又兀自陷入了沉思。
没拿到钱,还想带女人走……
难道说酬金已经被女人取回来了?!他自知作为目标惹眼,便提早安排好帮手,两条线同时进行,互不耽误。那净慈如今人财两空,怎么说也应该反应再激烈一些啊。
“不对,整件案子背后的操纵者就是那个女人!她利用净慈对她的感情,引诱他、逼迫他去盗取观音像,那伙转手的黑衣人也是她找来的,她才是直线对接卖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