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已经闭店铺,只剩零星几盏昏黄的灯笼,摇曳出微弱的光芒。她像婆娑的飞叶,穿过一条条街道,却始终不肯落地。
终于看到一个门廊处仍高悬字牌、灯火通明的医馆,加快脚步,准备进去拉上大夫就走。
未料她刚把手覆到门上,门就被人从里面砰地拽开了。她本就着急,身子未站稳,这下直接失去了最后的平衡,一下子扑进了对面人的怀里。
是清冽舒神的雪松香。
凛冽气息钻进鼻子里,她嚯地后仰,一抬头却对上了那张一整天都出现在脑海里的脸。
一瞬间,她仿佛不会呼吸,也不会思考,就那么定定望着,不相信眼前的人是裴珩。
“小海棠?”
只有他才会叫这样我。
她腾地脸热,忙低下头挣扎推开裴珩。
“你生病了?病哪里?”
她来医馆做什么?裴珩没有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反而左右转动两下,看她跟自己走之前有哪里不一样。
“我没事。”
纪容棠使劲扒开他的手,后退两步站稳,才绕过他继续往里走,“大夫可还看诊吗?”
一位银须老者缓步出来,他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公子请进吧。”
“大夫,其实是想请您出诊,我的小妹受了箭伤,现下昏迷不醒,请您看看给开些药吧。”
老者听到箭伤两个字明显一怔,旋即满脸写上了抗拒,“若能救回,必有重谢。”可他还是摆手想推辞。
裴珩知道附近几条街只剩这家医馆还开门,他若不去,就没别人了。电光火石,双指飞快在老者肩头一点,“去吗?去就眨眨眼。”
老者再不敢有别的想法,被解开穴后连忙收拾药箱跟他们走了。
月下三人的剪影忽远忽近,忽高忽低,裴珩靠近纪容棠一些,无言,又悄悄退开。重复了两次,始终冲不破那句“认清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敢说。
就想纪容棠在医馆门口撞见自己,也没什么都不问、不关心一样。
一直到大夫给云舒开了药单、凌霄跟出去抓药,他才等到纪容棠跟自己对话。
“没想到你居然也守信了一次。事情办完了?”
裴珩收起微张的唇瓣,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滑动喉头,轻轻嗯了一声。
不应该问他为何会在医馆吗?
“你回房吧,我看着她就行了。”
纪容棠见他没动,疑惑抬头,发现裴珩眼里也有不解,看看她,又看看云舒。这才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给他听。
可他还是不走,“还有什么疑问吗?还是说你想知道哪天送你回大理寺?”
裴珩心里咯噔一下,他还不想回到牢里,不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她醒了再要你负责,我也留下来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纪容棠一顿,下意识攥拳,却发现手里有东西。低头一看,赫然是她又握住了云舒的手,难怪裴珩方才那样看他俩。
故作镇定将云舒的手往被子里掖了掖,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我只视她作妹妹,无碍的。”
裴珩闻言悻悻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纪容棠可能是缓解尴尬想喝水,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有这种感觉。
二人各怀心思,都没注意到,此刻床上藏着手的被角,忽而抖动了一下。
“也是,你喜欢男人。”
纪容棠无语眯起眼睛,可瞎说两个字,却停滞在她的舌尖,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是女子,的确喜欢男人。
“只有自己在意的事才会常挂在嘴边,其实真正喜欢男人的,是你吧?”
围捕王隆
裴珩执杯的手倏然收紧,一股异样的感觉随之在心中翻腾。他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跟小时候被舅舅抓包逃学时一样。
喜欢男人?
可他连女人都还没喜欢过呢啊。
喜欢,又是什么感觉呢?
越想、心跳声越清晰,而且愈发地牵引着他,往纪容棠的方向看去。
掠过她清凉如水的眼,掠过她如冷艳似莲的唇。与其说是今晚透过窗棂的幽静月光只打在了她的脸上,不如说是周遭的漆黑将她的清冷俊逸全部映衬出来。
裴珩喜欢跟好看的人打交道,喜欢跟有趣的人交朋友。
难道这就是喜欢?
他喜欢纪容棠?
清脆而短促的哐啷一声,是裴珩被自己的心思吓到、打翻茶杯掉地的声音。
纪容棠微怔,她只是想堵住裴珩喋喋不休的嘴,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他一向贫嘴,怎么轮到自己身上这点玩笑便开不得吗?
那就说些正事。
“明晚送你回大理寺。沈寺卿可能会对你用些刑,他这几日提心吊胆遭的罪必须在你身上找补回来。不过看在你也算主动回来的份上,等动刑的时候,我可以跟狱卒说一说,让他们下手轻一些。”
“我能跟着凌霄他们,戴罪立功吗?”
裴珩说得恳诚,甚至小心翼翼。但还是被纪容棠一口回绝了。
“不行,让你在外逗留这几日,已是我昧着心无视法度。即便再事出有因,也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早在医馆撞见裴珩时,她就下定决心,要尽快把他送回牢里去。因为提心吊胆的不止沈寺卿一人,她也一直心神不定,而且离他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其实现在就应该带他回大理寺,但若把云舒独自留下她也实在不放心,只有等明晚,能叫凌霄过来帮忙看着的时候再走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凌霄带着几名太子暗卫居然才用一个晚上就把月盈尸身找到了,当即就回禀了公孙觉,现下正叫上她一起去太子府议事呢。只能将裴珩再多留一晚,替她照看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