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最后到刘文松手里的定是毫无用处的一纸废文。
但这件事情牵扯到后面给王益平的设局,纪容棠属实没法告知真相,只能先出些经济帮助,让他好好给老母下葬。
翻到一个紫檀木箱子,是云舒暂放在她这里保管的开店基金。想到那个勇敢乐观、极有主见的姑娘,纪容棠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虽然不能以真实身份和她交往,但纪容棠心中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几日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念,等事情了一了,一定督促她把店开起来。
纪容棠只举着小烛台翻箱倒柜,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墙上就飘飘散散。裴珩看不真切,有些心急,他担心纪容棠突然晕倒、或者不慎烧着什么东西之类的,一片羽毛落地似的跳下来,快步来到了房门前。
想敲门,但手刚刚抬起,就倏地滞住了。现在进去,万一撞破了她的女儿身怎么办?
不行。
她这么做一定有她迫不得已的原因,冒然被识破,她会不会有危险?自尊心会不会受到打击?又会不会因为自己抓住了她这个欺君足可以诛九族的把柄,而感到紧张恐惧、避之不及,甚至视他如仇人?
而且,裴珩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
既然是女扮男装,那么她原本是谁?“纪容棠”又是谁?
裴珩终归是没敢打破这层窗户纸,悄悄移动脚步,隐匿到廊下立柱的后面,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但他并非如韩尉所言放弃远走,而是去找了上次为他配药的舅舅故交,也就是同样一剂药就让云舒好转下床的神医。想求他再给纪容棠配一些调养身体的药剂,能快些好起来,方才他虽然踟蹰着未曾敲门,但隔着门板,裴珩还是听见了里面娇弱气虚的咳嗽声,他很心疼。
“游叔?游叔?”他焦急叩着门,丝毫不管现在已过亥时。
“你俩可真不愧是亲爷俩。”被药材气味浸透的黄梨木门吱嘎推开,带起一阵浓郁的药香。里面走出来一个银发老者,语气颇为嫌弃,但面上却不见真的动怒。
裴珩心里有事,没太注意到秦树游说什么,张口就要表明来意。却不想紧跟着秦树游出来的还有一个人,正是他的亲舅舅,裴千尘。
“舅舅?!”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回淮安了吗?”
那天越狱出来,已经同舅舅说明了近况,让他切勿担心。所以裴珩以为舅舅不日就会回去了,毕竟家里还有那么大个镖局等着他看顾呢。
“臭小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心里也没个记挂的人?我这还不是不放心你啊……”
谁说他心里没有记挂的人。
一张娇艳似海棠的玲珑面庞,悄悄浮现至他的脑海里。使得他不自觉就勾起了唇、扬起了眉,更有抑制不住的喜色翻涌着,溢出眼底。
坠入爱河。
这四个大字,在他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秦树游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咧嘴偷笑,裴千尘则像是在自己看不成器的傻儿子,长足叹气,摇了摇头。
裴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世界中,直到秦树游大手搭上他的肩,“说说吧,哪家的姑娘?正好老裴也在,直接去提亲得了。”
提亲?这也太好了……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还不知道纪容棠对自己是什么意思呢?而且,她愿不愿意恢复女儿身也不好说。想到这些,裴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了?”裴千尘发现他的异样,关切询问。“难不成是什么王孙小姐吗?”
裴珩是他一手带大的,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他的秉性自己再清楚不过,绝不是个爱遮遮掩掩的。如今让他这么难开口,定然有不得了的隐情在其中。
“该不会是你单相思吧?”
秦树游诧异揣测。裴珩未答,咽咽口水,木然点了头。
“这傻小子,那你倒是跟人家说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哎呀,游叔!”裴珩及时打断,差点被这俩人搞得忘了正事。“给我一些治疗伤寒的药呗,就是能治在山里着凉起高热了的那种。”
秦树游一把拽起他的手腕,作势要把脉听听,却被他止住,“不是我。”
裴珩很犹豫,继续往下说怕暴露纪容棠的身份,不说又怕耽误她的病情。思虑一番,还是决定明日直接带她来一趟。不诊脉就乱抓药,吃坏了怎么办?是他心急大意了。
跟秦树游约好明日再来,临走时看了看裴千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舅舅来找游叔只是叙旧,不是哪里不舒服吧?”
裴千尘撇撇嘴,好像在感慨自己还没有被完全忘记。
“无事,我准备把玄风堂开到京城来,淮安那边的人手也调过来,留几个刚成家的看着老店就够了。正跟你游叔商量地方呢?”
裴千尘并非是要壮大镖局规模,而是知道了王益平对裴珩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感到十分愤怒、以及后怕。他不能再让裴珩陷入险境,必须亲自看着他。并且,他还要找到机会,把妹妹和侄儿的账都跟王益平好好算一算。
“正好你现在也不用坐牢了,等店开起来,你就来店里帮忙吧。也跟着学一学,玄风堂早晚要交给你接手,别到时候三两天就给招牌搞砸了。”
他无妻无子,挣下的产业自然都是裴珩的。而且玄风堂的伙计也都知道,一直把他当作少当家在看,所以那日纪容棠前去调查,伙计才会说他从不走镖。
裴珩探究似的看了看舅舅,隐约猜到是前几日,自己坚持留在纪容棠身边、还不能回淮安的缘故。明白舅舅是不放心,但他已经为自己做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