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裴珩报的信儿?
再低头看向裴珩,方才暗道里那阴沉骇人的讥笑,早已变回了往日明媚醉人的嬉笑,仿佛在说,看吧,都说叫你不用担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正午的阳光太好了,纪容棠只觉得身上和心里都被照得暖暖的。轻盈的微风吹动她披散的发梢,也彻底吹开了她的心扉。此刻她的眼里,再无旁人杂念。
凌霄刚一剑刺中跑上来的王益平,就离远看到出口处,裴珩也背了一个女人出来。但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女人的脸,以为是在地牢解救出来的什么人。再看他身边也别旁人了,立刻疾步过来,张口就问,“纪大人呢?你不是进去救他了吗?”
“你这什么眼神啊,他不就在这儿呢吗?”
顺着裴珩转头的方向,凌霄只看了一眼,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一直说啊?这?根本合不上了。
“凌霄,你没看错,我确是女子。”事已至此,纪容棠无法再避,所幸上前来的只有主使凌霄一人,其余侍卫都在原地等待未动。
难怪裴珩会说什么若暴露了身份不要怪他,外面明明就是他叫来的人,还不直说。让人平白担心不说,还故意使计,就是不想让她再装男人罢了。
纪容棠看穿裴珩的小心思,白了他一眼,随即郑重对凌霄说,“陛下知道我的身份,你可以回去如实禀告。但是陛下不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当初我答应陛下会永远以男子面容现世,可事实证明,我并不能妥善地隐藏身份。”
她越过凌霄惊讶万状的脸,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又被侍卫拉起绑住的王益平,继续说道,“而且王益平如今也彻底被伏诛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望你看在咱们共事一场的份上,就回报没看见我吧。”
凌霄来回打量了纪容棠两遍,希望是二人合伙在骗她,可看到她粗糙侍卫服下露出的几点白净盈滑肌肤,以及胸前那若隐若现的弧度,倏地收回眼睛,耳根也微微泛红起来。
“你……”凌霄支吾踟蹰半天,“不行,你还是得跟我回去,亲自跟陛下说吧。”
他还是很难相信,明明昨日还是一个跟自己利落办事的大男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细皮嫩肉的小女人了?而且单看那张脸,也丝毫没有变化啊,难道脸也是易容的?
便又瞥过眼,偷偷朝纪容棠的那张脸看。可视线还未落下,就被一步迈到中间的裴珩冷眼制止了,“确定是女人就得了,还敢看?”
裴珩承认方才不告诉纪容棠外面是自己人,有故意想让她暴露的成分在。
经历过这段日子的九死一生,他是真的想抛开一切、和纪容棠远走高飞。况且她兄长大仇已然得报,她也是时候卸下重担,做回自己了。
人活一次,总归要对自己公平点。这是裴珩有幸活下来悟出的道理。
凌霄赧然想反驳,确是纪容棠先出言打断了,“放心吧,陛下跟我有约定,不会治你罪的。”
她已经从裴珩的背上下来,但依旧站在裴珩的身后遮挡视线。一字一顿,“陛下允许我在这场围剿中牺牲。”
坦诚相待
牺牲?凌霄有些愕然,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不会杀你的。”
虽然纪容棠隐瞒女子身份是犯了欺君不大敬之罪,但凌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却是敬佩。敬佩她不仅头脑才智清醒过人,更有着不输男儿保家卫国的赤血之情。
前把月盈之死调查得明明白白,后又为公孙觉献计反攻兰丹,眼看着胜利曙光已经倾倒在他们身上了,此刻再要他去结果了纪容棠,他还真的下不去手。
看着凌霄纠结万分背过身去的样子,纪容棠心下一暖。回顾二人短暂接触的几个月,凌霄绝对称得上是一名好帮手。虽然很大原因是公孙觉给了他旨意要听命于她,但面对初出茅庐的自己,凌霄能给予最大的信任,做到从不质疑她的决策,并且尽全力支持,已然把她当作了能够并肩作战的朋友。
“陛下曾给我选择,一辈子以纪容棠的身份做官,或者英勇牺牲,从此隐姓埋名做回自己。”
纪容棠边说边往裴珩的后背靠,她满身伤痕,想独自站立还是站不稳。裴珩感受到脊背上的温热,迅速侧转过身,揽住她的腰做支撑。纪容棠就势也握住他的胳膊,面露浅笑,继续开口。
“可如今你得众多部下已然见到我的真容,就算他们不会乱说,但难保他们不会乱想。陛下全心肃清朝野、清除奸佞,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是易事,没理由因为我的身份将他的英武决断和你们的赫赫战功,都蒙上一层不透明的纱。”
凌霄默默偏过头,回首望了一眼不远处、正直直盯着这边动向的将士们,心渐渐沉了下去。纪容棠说得对,封得住他们一时的嘴,但是管不住他们脑子里不停地猜疑。
所有人都知道同行的纪容棠不慎被王益平抓走了,今日得了线报找到此处,可救出来的却只有一个面容相似的女人,也不继续找了,没人不会多想。
“眼下最大的事儿,是要尽快堵截姚谦昼等人,方才王益平应该想办法去传过话儿了。速去跟你的人说,无论亲眷仆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纪容棠出言提醒着凌霄,他们的任务还没有真正结束,“就算我要牺牲退场,也不会现在就走,放心。”这话说得再真心不过。于公于私,她都得亲自把这件事处理完。
想起当初答应公孙觉的言辞凿凿,定要生死为民,她不免觉得问心有愧。彼时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羁绊,孑然一身,唯有继续完成兄长的意志,让兄长的名字受世人爱戴,是她不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