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这样倒好,出了府逃跑的机会也更大了。可他们竟是要扔我到河里去,还在下手之前,狠狠往麻袋上扎了两刀,就怕我没死透。我根本没法躲,硬生生挨了两刀,而后就是冰凉刺骨的河水顷刻将我淹没。”
“麻袋口系得很紧很紧,窒息的感觉快要炸开我的大脑。那时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有太多话没有告诉你呢,我不甘心。”
裴珩说着话的眼眸中不含一丝杂质,明明似山间清晨的露珠,纯净而澄亮,可看向纪容棠时却灼热如火,燎原之势迅速侵占她的每一寸肌肤,很快也变得滚烫起来。她微微侧首,流露出自己未曾察觉的羞涩,却被裴珩尽收眼底。
裴珩看着她嫩红升温的耳垂,唇角噙着笑,食指情不自禁下滑,原本轻抚额间碎发的手,转眼已在耳朵边停留摩挲起来。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似乎在描绘着她的轮廓,又似在细细品味这份静谧的温柔。
而后缓缓开口,“幸好在所有力气用尽的最后一刻,我终于挣开了绳索挺出水面,得到了一口救命空气。”
扮回女子
“我也不太记得是怎样拖着不断流血的身子回到舅舅家,只知道再睁眼时,床榻边是一脸担忧自责的舅舅,一旁圆凳上是早已累瘫的游叔。而我的上半身则被层层纱布裹得得像个粽子,稍一扯动伤口,都会牵连起每一根疼痛神经。”
纪容棠抽出藏在被子下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裴珩那双滚热紧实的手上。轻轻用力想握住,下一秒又赧然蜷起来。其实当得知是裴珩在紧急关头给凌霄通的信儿,纪容棠就已经不怨他联合裴千尘假意放出自己的死讯了。他暗中跟踪王益平的这一路,一定苦痛更多。
“你怎么不养好一些再出发呢?”她没有直视裴珩,头依旧偏向墙面,但语气已然和缓下来,隐隐还带着心疼。
聪明如她,这是已经猜出了自己后面的行动。直到她也在关心自己,裴珩心里升起暖意,俯身下去,主动拉住她半勾着的手,径直放到了自己的脖颈间,亦如当初第一次在公堂上被纪容棠识破谎言的模样。
在这静谧的瞬间,彼此的距离仿佛被无形的红线牵引,紧密得令人心悸。一丝一缕的气息交织在空气中,紧张而微妙。每当呼吸稍重,那温热的气流便轻轻拂过对方的面庞,如同春风拂过含苞待放的花蕾,透露出无尽的缱绻与柔情。
这个动作纪容棠再熟悉不过,是从兄长那里学来、检验犯人是否说谎的探脉络律动的方法,是她用过很多次、次次都成功的方法。但此刻,纪容棠搭在裴珩脖子上的寒凉如玉的指尖,正在一点点被融化,她感觉不到对方的脉动,只能听到自己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跳。
一切好像回到原点,回到她与裴珩初见时,回到那个日光刺眼、但心境分明的午后。
“我想见你,晚一天都不行。”
裴珩定定说着,如水目光深深凝望着离他不过一拳距离的那张脸,那张无数个日夜、只要他一闭上眼就会浮现的那张脸。
“为了尽快跟上王益平队伍的脚步,我只能不断地施展轻功,可那晚他们隔着麻袋一刀扎下去的是我的小腿,所以每跳跃一次,伤口就要撕裂一次。幸好有游叔给我塞的七七八八的药瓶,我才不至于变瘸变废。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四天后竟真的叫我追上了。”
“于是我趁着休息的间隙,打晕了一个落单的侍卫,换上他的衣服,混进了队伍里。我本想找机会直接杀了王益平,但就在我准备动手的那晚,兰丹的卡末乞突然被抓进了军营。王益平偷偷去审,我就紧随其后,听到了他准备回翀州与你们决一死战的对话,便临时改变了计划,想将他的小命留给你。”
“为什么?杀我哥哥的人是王隆。”
纪容棠也转过头来,虽然眼神还是很闪躲,但也算能够正视他。
“我想让你有筹码。你总不能一直顶着纪容棠的身份在朝做官一辈子,纸永远包不住火,若是陛下先发现了你的秘密,至少也让你有个免死罪的机会。”
他居然如此为自己着想。纪容棠看着眼前那对真挚含情的眸子,心中涌动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动。这种情绪起得很急,急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然微微发酸泛红。
“虽然我更想你抛开这些烦恼,直接和我这个‘死人’远走高飞。但我知道你的性子,要你一句解释没有的离开,简直比登天还难。”
裴珩的眼神仿佛是春风拂过碧波荡漾的湖面,细腻而深远。流转过纪容棠如墨的发梢,又掠过她如玉盈润的容颜,最后落在她羞怯动容的眼眸深处。他始终噙着柔情的笑,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由心而生。
纪容棠越看越深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裴珩的,不想原来竟是他了解自己更多。“谢谢……”纪容棠小声嗫嚅着,“谢谢你帮我找回哥哥的玉佩。”
也谢谢你时刻记着我。
她滑动搭在裴珩颈间的手,颤抖指尖缓缓上移,像蜗牛攀爬,细腻而谨慎,一点点攀到了他线条清晰的下颚。沉沉目光也随着手指的滚动,渐渐凝聚在他那雕刻般俊美的轮廓上。
也许是肌肤间温暖的触碰,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在这细腻的互动中渐渐向裴珩靠近,而且很快就要跟对方融为一体。
裴珩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星光,心里也泛起情愫的涟漪,一圈圈荡开,久久难平静。纪容棠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他了,隔在二人之间那道血亲之仇筑起的高墙也终于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