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使了个眼色瞪他,却是他捷足先登,“游叔喊你呢。”
应该是要说病人的事儿吧,留下一副等会儿再收拾你的样子,往秦树游方向移动。“游叔,您可看得出他们中了什么毒?”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断肠草罢了。”
秦树游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跟纪容棠讲起断肠草来,“中了这种毒的人,最初表象为腹痛剧烈,仿佛肠子断裂一般。而等到毒素蔓延至全身的经络,中毒者就会心肺衰竭,暴毙而亡。”
“所以这是一种发作很快的毒药了?”
“芙儿媳妇说得正是,入口到毒发不会超过一刻钟。”
那水云谣的客人是怎么回事……咦,等等,他喊我什么?
纪容棠倏地瞪大眼睛,突然就知道方才裴珩在笑什么了,嗔了句“游叔莫乱说”,旋即又接着问道,“若是断肠草下的量不够又当如何?”
“那就算捡回一条命呗,跟他们一样。”秦树游用下巴点了点候诊室的方向。“恶心、呕吐、心律失常,偶有骤停但能挺过来。”
“其实只要是毒,就都没什么药到病除的良方,能做的只有延缓。就像我方才用针灸抑制毒素发作,将毒逼出来大半,其余的也只能靠甘草、绿豆等熬的解毒汤发挥效果了。还是那句话,凡欲下毒者皆为害命。”
毒药下在水井中,的确是受害面更广,但流动的水反之也稀释了断肠草的毒性,使得体质强些的食客侥幸活了下来。糖粉也是相同的道理,做糕点的馅料主要用到糖浆,糖粉只是调和口感或者表面薄薄撒的一层,再加之绿豆、甘草等本就是水云谣的茶点会用到的食材,所以中和下来,倒也是阴差阳错削减了些毒性。
纪容棠对秦树游的判断不疑有他,且看被他救治过的人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痛苦,就知道是有效的了。
既然没什么特别的药方,那就只剩尽快抓住柳燕翎这一件事了。没错,纪容棠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罪魁祸首了。
原来是她
纪容棠查案有两个习惯,一是站在凶手的角度思考犯案经过,二就是从死者角度重现死亡过程。
此次的投毒,死者人群冗杂必不是突破口,那么搞清楚作案者的动机就至关重要。
对整个世道不满、对所有生灵不敬,这样的人一定也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相隔,才会失去生存的意志,并且要在死之前拉下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柳燕翎正符合这些条件,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由内而外地憎恨站在这些平民百姓背后的那个人,公孙觉。
既然她失去了最想要的,那么就必须剥夺公孙觉最重要的。只有屠戮公孙觉的子民,才能泄心头之忿,只有让整个大邺都不好过,她才能心满意足过完余生。
无论是兰丹战败、还是王益平失势,柳燕翎对这样的结果绝不会仅仅是不甘,更多的是她还要报复,所以才会从翀州奋力逃回京城。梦从哪里开始,就要在哪里结束。
回想当初柳燕翎残忍杀死净慈、并剜心剖肺的手段,就可以判断出她是一个寡情狠毒、残忍凶恶的女人。这样的人,要说她对王益平有什么夫妻情谊、甚至替王益平重操旧业,纪容棠是不会信的。但若说她心中有何未完成的事,倒是会拼死也要完成。
而且净慈之所以肯为她做那么多事,二人之间一定发生过比王益平更甚的感情。可绕是这样,柳燕翎都能下去毒手,可见她极度自私的本性。
所以她怨恨的是公孙觉让自己的黄粱美梦成空,让她隐忍了半辈子才将将到手的富贵权力顷刻间化为须有。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替自己不值、为自己报仇。
“那柳燕翎现在会在哪儿呢?茫茫人海的,咱们如何找得?”
裴珩听了纪容棠的推断,虽然觉得极有道理,但那么一个大活人,既能通过层层阻碍逃回京城来,必定有超乎寻常的手段。
纪容棠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反抛回去个问题,“知道纵火的犯人为何总会在犯案现场附近被捕吗?”
裴珩微怔,他何曾想过这种问题,随即不解地看看秦树游,也是一副摆手摇头的样子。
“总不能害怕得腿软跑不动吧。”他说得漫不经心,只等纪容棠倒豆子。
他最爱看她侃侃而谈的样子。
“因为刺激。”纪容棠依旧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火光冲天的场景,在寻常人看来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恐怖的、想远离的。但在纵火者眼中,那就是一副美到不可胜收的巨画,是他精心打磨、堵上全部的作品,他要欣赏,越近越好。”
待到最后一笔写完,纪容棠使劲儿呼几口气吹干墨迹,才折好递到秦树游面前,“游叔可否帮个忙?”纪容棠想让他以发现被害者所中之毒的身份,去大理寺给韩尉送信。
秦树游下意识想瞄一眼裴珩,但马上又晃晃,点头应了下来。
就算不看裴千尘面子,裴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儿子无异。如今儿媳妇有求,他哪儿有不应的道理,就是刀山也得上。
“哦哦,我知道了!”
裴珩琢磨过劲儿,惊喜地一拍手,“你的意思是纵火者享受的是整个过程,而不是只在意事物最终燃成的灰烬,他看到火灾现场,就像看到自己的杰作,可能会感到满足、有成就感。而柳燕翎主导的这场报复,也是为了满足她的臆想,所以她一定会在附近偷偷观看。”
纪容棠勾起唇角,略带满意冲他点点头。“不止。”
“柳燕翎将自己所有的痛楚都归结到陛下一人身上,那么她就也一定想要看到陛下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才算是真正的报复。所以她必须留下,等待越来越多的人中毒、等待大理寺查案无果激起民愤、等待陛下失去民心,甚至等待人传人将毒素也带去陛下的身边。”